季邈神色中没有诧异，平静地跟在贾珊身后，走进了办公室。

贾珊在转椅上坐下，季邈站她身前。高出几十厘米的差距下，即便季邈垂着眼帘，也能将贾珊那因怒火扭曲的神情收入眼底。

“你是复读生？”贾珊厉声问。

“是。”

贾珊眼角气到吊起，“你怎么一早不跟我说实话？装应届生特别得优待是吧？”

“学籍在……”根本没等季邈说完回话，贾珊尖利的声调又一次自顾自炸响了。

“呵，当应届生当然好。我会想不到你那点心思？装着应届生，让老师们都关注你，还能让同学叫你一声‘学霸’，特别爽，是不是？”

季邈冷眼看过去，再没有想要答话的意思，干脆由着贾珊说个痛快。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有心机的学生。我最后奉劝你一句，别以为现在成绩好就万事大吉了，做人还得看品行。”

“像你这样的复读生，等明年上了考场，还不是重演之前的分数。还真以为，能有翻身的时候吗？做梦呢！”

季邈抿着唇，脑中抑制不住地闪现了去年语文考场上的一幕。他无比心知，自己有多么容易受情绪影响。这就好比悬在他头顶的重剑，不知，在明年的六月是不是会落下……

而贾珊正用言语刺向的，就是这一道伤疤。之前的每一句污蔑、讽刺、挖苦，他都可以置之如无物，唯有这一句，季邈无法说服自己不去理睬。

垂在身侧的双拳渐渐握紧，修剪整齐的指甲钝钝地刺入肉里。迟迟无法割破皮肤，却始终能带来切实的痛楚。

贾珊注意到他变了脸色，被怒气填满的心里生出一丝畅快。

“我等着，看你明年考完后哭的样子！以后七班就当没你这号人，你好自为之！”说完，贾珊将座椅转向办公桌，不再出声。

季邈嘴唇颤了颤，猛地转身，大步跨出办公室。

自责、气愤、迷茫不解，各种负面情绪在他心底弥漫疯长。但他无力去整理、抚平。季邈知道自己失控了。就如常年无波的一潭水，被外来的激流，搅动了水潭深处的暗涡，于是狂澜顿起。

高三之前，他从不知自己最大的弊病是情绪，等猛然发现，这一缺点已成了拦在他必经路上的一道深堑。

因而，不是为嘴毒的贾珊，也不是气挑起事端的那伙人，季邈从始至终介怀的只有自己——那个创造了深渊，又主动跃下的人。

如今，这颗介怀的毒果被挑破了，涩苦的汁液浸满他的肺腑。像喝着最苦的一味药，季邈越发面无表情。

教室要近了。季邈听见理智说。

……

从教室后窗，虞泽透过玻璃，看着季邈慢慢走近。

他完全想象得到，班主任那个将应届升学率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会对他的季小猫说出什么狗屁话来。

但走廊上的季邈眼神平静，平常得就好似只是去了趟洗手间。虞泽甚至窃喜过，也许季小猫并没有受到什么干扰。毕竟这时的季邈还没担起上世那样大的责任，不会像某次谈判失利后，将自己关上一天一夜不睡不食……

之后虞泽便发觉，他错了。

除了必须离开教室的间操时间，季邈再未从座位上离开过。哪怕虞泽在旁叫他去吃午饭，季邈也如置若罔闻。

虞泽在课桌旁呆站了好久，最终确认座上人真的连一分眼神都不会给予，才忍着心头的酸楚离开，买来牛奶和糕点，摆到被教辅书占得没几分空位的桌上。

午休，虞泽和季邈都没有离开教室。虞泽趴在课桌上，眼睛直直盯住隔了一排的前座人。看着那人如几个小时前，脊背挺拔，低头专注。好像和他并不在一处时空。

虞泽有些难过。

他把握不好自己的感觉。

十八九岁时的季邈，好像比他印象中更加难以接近，被一贯的冷静外壳包裹得分毫不露。

不再像上一世的婚后，纵季邈封闭自我，也会留一丝缝隙供他伸头来看，让他安心。而这时，他无法分清，什么时候的季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