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王国书库的胜景惊到了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无辜廷臣。

“嗯……”

面面相觑。

西杜丽头疼不已，秉着御前神官的权责，一面吩咐立在门口噤若寒蝉的当值侍女进来收整，一面挖空心思替两个揍得满头包的熊孩子解释，深觉要是再脆弱一点，给冥界女主人的打工队伍就很有可能拥有了她的姓名。

感恩生活让她每天抬着泥板跑前跑后，强健的体魄还扛得住。

“诸臣暂行退离前往议事厅，各自写下关于修改律令的意见。西杜丽，你携领政务厅外候命的议事厅大臣返回原处述职，择选书记官依照廷辩记录起草诏令，随后亲自送予本王复命。”攥着少女手臂稍作整理衣袍的王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令在场诸人的心高悬不宁：“门努纳、西帕奇和帕达留下。你，去将政务厅跪着的那人带来，若这点事都办不好，就别嚷嚷什么权利义务一流的废话了。”

“不开化的野蛮人，哼，去就去……放手！”

宁宁赌气般甩手跑走，等到真正站在铭刻有众神之父安努圣像的殿门下，又缩回了刚踏出没多久的脚。

两道身影相顾而跪，脊背如杉木，神情肃穆而虔诚，望着穹顶绘满了创世史诗EnEli中所载历史过往，恢宏艳泽的壁画。

宁宁扶着门框踌躇，小声喊了句：“……老师。”

呼唤将二人从纷杂的思维中拉回。

“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让我带您去书库见他。”

身着黑袍的卷发男子侧过身，动作僵硬朝她点头，长时间的直跪使膝盖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他只好艰难地借助地面的力量踉跄着起身，假装没看见女子的无措与眼泪，同时也婉拒了想要搀扶他的少女：“您不该沾染待罪之身，下臣自行解决便是。”

“您毕竟是我的老师……”

萨格冰冷严肃的面孔浮出微弱笑意，“嗯。多谢，但老师也要保障学生不被牵连进祸患，所以今后请务必记得，离我越远越好务必记得没有王令切勿肆意插手此事相关，把握好界限，这是如今的我最后能传达给你的告诫。”

“……是。”

“不必感到愧疚或自责，宁宁，你做得很好。”萨格看着她愁眉苦脸的纠结样，迟疑半晌，终究叹了口气，微微弓下腰，温和道：“每一项提案我都认真听完了，无论修改律令还是学科和神庙职能变革方面，惊叹于倡导人智慧的同时，更感到我曾经的偏见是如此狭隘。为你骄傲，孩子。”

她拼命摇头，垂着肩膀嗫喏一阵，低落无比。

“你没有做错。记住，做任何事都不要产生后悔的想法，它会使你变得软弱。”萨格板着脸按住她的肩：“特别是这个时候。”

自古提出改革之人皆不得善终，挑战现有秩序，企图重新划分利益分布的局面，这条路绝不是好走的。

他不清楚历来懒散庸碌得过且过的学生为何一夕间改变这么大，但多年翻阅史诗典籍的经验告诉他，接下来的局面一定不是她一人能承担得住，会遭遇各方围追堵截，甚至是针锋相对的抗衡，却都只是最好的设想。

改革者若无魄力，将会迎来灭顶之灾，不仅其自身，更是整个国家的灾难。

何况她对抗的，是神明。

“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抛弃道德与良知，老师也好，友人也罢，所有具备使你计划功亏一篑的人，都必须毫不留情地消灭。”萨格双颊深陷的脸上迸发出独绝的神色：“绝不能后悔，明白吗，除了前行，你别无选择。你的身后已然不存在退路，惟有勇往直前……惟有，勇往直前。”

前路啊……

眯着眼看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紧阖的殿门，似是提醒他所言已尽，萨格苦笑，也释然了，转过身诚恳地伏拜在地上，静待发落。

若有前路。

“起来吧。”

西帕奇拿眼觑向危坐于高垒如山丘的泥板之上，面容隐匿昏暗光线内的王，转动眼珠，悄无声息后退几步。

“本王叫你来不是有兴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