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曾经的文学启蒙老师跪在面前当一个待罪者的。”

萨格的头埋得更低：“下臣有负王的重托，实在无颜面见王驾。”

“跟努加尔的私情败露？”

王的语气莫名散发愉悦的气息，像是在谈什么值得赞美的事情般。

“下臣……无言以对。”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突然，衣料摆动的声音传来，金属接触土地发出的响声愈发近了，不带一丝迟疑停在萨格身前。

“本王的命令你听不清吗。”王冷声道。

西帕奇紧张地抓紧旁边人的袖摆，被衣袍主人致以铜铃大的白眼后，悻悻然干笑。

萨格仍旧无动于衷，倔强地叩拜着。

“难怪那女人的脾气有时犟得和毛驴一样，看来是在你身上学到了精髓。当初送她进神庙本想抛开一个负担，没想到结局是这样令我发笑……还有半个月，我就将迎娶她为我的王后，而你，乌鲁克人人敬仰的，安努神庙的主祭司长，又要以何身份参加婚礼呢。特赦犯，还是……襄助王后变革律令的司法官员？”

轻描淡写的话语仿如霹雳炸开，在场数人——除了王——无不震惊地瞪大眼，包括满脸不可置信以致抬头时闪到脖子，表情滑稽的萨格。

“本王不在乎神庙的大祭司与多少女子有床上官司，超越禁忌，突破边框，远比压抑本性中的欲望来得有趣。如果你的倾慕对象不是某位搜集乌鲁克情报的间谍，哪怕再多人提出异议本王都不会动你。”吉尔伽美什漫不经心转动着指上的轮环，“当然，最好是这样，但其实，知道你和尼普尔的人有这层密不告人的关系前，我就考虑过假设这件事发生该怎样做——值得庆幸的是，你的忠诚度保护了你。”

王从不吝啬回馈给对他报以同等程度敬爱与忠诚的臣民特权，因此对于西杜丽违反禁令收藏小本本，胡安娜私下拥有不止一个性伴侣，王宫侍女仆从守卫全是爱传闲话听墙角的人，只要不过火，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理性范围内保护臣民，赐予他们自由发展的权利，是他坚守的王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民众心中堪称王师之人触犯禁令是件麻烦事，并不是本王，而是辜负了乌鲁克人民的期盼。他们视你为刚直不阿的谏臣，时刻震慑王廷中的一切谄媚之人——西帕奇，心虚的话尽管出去，帕达的袖子快被你扯烂了——而你的的确确让曾是你的学生、后来成为伊什塔尔神庙主祭司长的尼普尔间谍一步步掠夺了你的心，以至于长老会质疑你的品德是否足以担任大祭司之职，议事厅抨击你藐视神权、抗击王命，丧失了为神仆王臣的资格，别的神庙的祭司们也都纷纷表达了谴责之声。”吉尔伽美什那双漂亮的红眸微微眯起，露出难以察觉的讽意：“事发当天便有不止一名议事厅大臣提到判处你极刑，献祭于诸神以求得神明原谅的建议，本王全部未作回应，因为从始至终本王都不认为你的错处是不敬神明。不止是由于你忠心不二地辅佐本王，更是觉得那些所谓的看似只针对神职者，实则越界侵犯了王权的戒令被立为法律是极其愚蠢且不可原谅的。这是本王的先祖与诸神的协议，却不代表如今的乌鲁克之主——吉尔伽美什的意愿。”

出身于乌鲁克王族的青年远游归来便收到了发自王宫的诏令，初见这位被视作将人类带回诸神怀抱的王时，态度不算轻慢，却也带着独属于那个年纪的桀骜不驯。

几乎是带有自矜的成分在，青年当着代表诸神镇守于下界的女神的面，向投往人间的天之楔问出了一个近乎于大逆不道的问题：“敢问在您的道路上，神明充当了何种角色？”

夏季的烈日照得人头脑发昏，但他绝不会忘记，当时的自己，以及尚且年幼的王进行了何等清醒的对话。

“神明啊……理应尊敬，却不该永远服从的存在。”

“可您原本应该站在神明身旁。”

与诸神一脉相承的火硫色的眼睛望着他，不曾迟疑地答道：“因为我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