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最近赶着一批童装，工人加班加点已经好几天，佟于芳开始学着做检验和包装的部分，计件制下所有人都是多劳多得，陷入暂时人生困境，她也只能埋头苦干。

屋子里只剩章佳鸾一人，几张凳子无序地摆放着，鸡毛掸子在地上躺着。她蜷缩在角落里，胳膊上的淤青块赫然醒目，桌上只有一碗已经冷却了的鸡蛋挂面。

“佳鸾你吃饭了吗，”好像有些明知故问，这碗面一口都没动过，“叔叔帮你把面条热一下，好不好”

她不是无动于衷，眼泪又开始打转，但是依旧平静。外面的章嘉许压根不敢进门，倾着身体往门里探了探。章佳鸾似乎是看见了，原本已经安静了的她立刻又激动起来，奋力把章建凯推出了门外，逼得章嘉许也是步步后退。

紧闭的门内传来哭声，从窗户可以看见，她趴在餐桌上闷头大哭。

章嘉许拉着爸爸的手，慌张的表情写满了犯错后不知如何挽回的无力，尤其是里面的哭声不断在黑夜里盘旋，并在此后的很长时间里深深扎根在幼小的心灵里，这个哭声不像她妈妈那种类似咆哮的声音让章嘉许害怕，这是一个小女孩嘶哑的哭声，是哭了很多次哭了很长时间之后才有的断断续续的声音，是耗尽了力气却解不开的委屈。

章嘉许特别害怕女孩子哭，而且很明显，她这哭声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可置否，她的妈妈不相信她，整个世界的人都不相信她。而章嘉许对她的信任，只是来自于田宝宝的袒护，她说“我知道她没有偷东西。”可是这能代表什么，玩得好的女孩之间的偏袒而已，唯一的证据就是那只断掉的钢笔出现在她口袋里。

章建凯也认为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她还需要在这个学校里度过起码四年，不能背负这样的罪名，即使是真的，也要想办法抹掉。他拉过儿子，第一次像是面对一个有思考和判断能力的人，问出郑重其事的问题“章嘉许，这件事从头至尾你需要弄清楚所有的细节，解决不了可以找我，但不能退缩，你可以吗”

可以这两个字太沉重，章嘉许说“我试试。”

“不，你可以必须可以起码现在还有我帮你，如果以后没人帮你呢”

章嘉许摇摇头。

显然是一个胆小的孩子，而学会勇敢这个技能需要长期训练，但总得让他强大起来，即使他目前还不到十岁，好在起码他善良，起码他懂得分辨对错。

“爸爸上大学的时候，遇到过一件事，我们班里有个女孩子比较穷，上大学都是靠补助，你知道我们这代人能上大学都很不容易，她都舍不得买生活用品，偷偷挤人家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洗澡前挤在毛巾里，可是后来被人发现了，大家虽然都原谅了她，但是有一次她所在的寝室有人丢了根金手链，所有的人却都认为是她偷的，那条手链很贵，如果罪名成立，她要坐牢的，当然所有人都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偷的，这件事因此不了了之，可是她背负着小偷的称呼过了整整一年，要不是集体换寝室，那女生在墙角找到了手链，她会背负一辈子骂名，我很后悔当时不坚持好好查一查她们寝室，因为也有人说这是对她们女孩子的不尊重，但是那次如果找了，她就不用难过这么久。作为班长没把事情处理圆满，她也没办法责怪我，因为从头至尾跟我确实没什么关系，但是爸爸到现在都很愧疚。有时候后悔不是因为做了什么事，而是该做却没做。”

他乌黑的瞳孔里闪出一丝晶莹，努力地点下了第一个头，然后透过门缝朝里面的章佳鸾说“佳鸾，我知道你不会偷东西的，我相信你”

门开了一道缝，一只小手从里面递出一支笔，墨已经漏完了，断成两截，她哭的声音沙哑，低声说“是我弄坏的，所以我藏起来了，妈妈说这跟偷没什么不一样。”妈妈那些难听的话，早就全部记在脑里，她说有些东西真是会遗传，不教都会了，当年死的怎么不是你。

“不一样，弄坏了，赔支新的就好了，佳鸾，我明天就去找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