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动情之处，迟老夫人又是一阵无语凝噎。“我也近花甲之年了，身子是半截入土了，躯体虽是迟暮难行，但眼神一向是透亮的。”

迟老夫人深邃的眼眸凝着纱窗外纷飞的飘絮，一阵莹亮，似在回忆往昔。

“我与你祖父共育有三子。你其□□业最有建树的便是你父亲了，你大伯父一心向家国社稷，终是黄沙百战穿金甲，命失薛延陀沙场，马革裹尸还，也算得其所。你父亲早年性情浮浪，信马由缰。遇你母心已安后也知浪子回头苦建功名。你三伯父最不成器却最洒脱难得，早入道门，清净极乐。”

话锋又一转，她道：“一个男人若想功名前程有所作为，必先脚踏实地而后顶天立地。治国者，无为修身，齐家治国而后平天下。在庙堂之上，你可以独挡一面。那家宅后院，那个男人能堪其忧呢？”

迟珩自是知祖母的用意，他今年二十有三，与他同年的男子，莫不早有璋瓦之喜。便是赵鹤岚之风流蕴藉之贵家公子，虽子嗣伶仃，但也早有妻室。

迟珩本想再度用功名未就，难成家之由搪塞。但祖母之用情之深，思虑之远。他终是嘴唇翕动，却未发一词。

迟老夫人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说成家立业。先成家乃立业，你如今一门心思扑在了大理寺的事情上，就算以后你秉职中枢，位高权重，一人享尽荣光无数。无子嗣荫承的风烛残年又是何一般惨景？”

迟珩眉头微蹙，抿了抿嘴唇，又是一贯地一言不发。

迟老夫人叹了口气，然后揉着额头将头偏去一边。

迟珩深深地凝着她，沉吟半晌后，才答了句‘会有考量。’

迟老夫人见孙子磐石心已动，不免暗喜，手中的佛珠轻转起来。

她嘴角牵扯着皱纹微微勾起，迟珩这吃软不吃硬的脾性她倒是拿捏的很清楚的。

待迟珩走后，芝华挑帘进来。

“他近来心神惶惶，想必公廨的案宗实为棘手，他可万莫出不得何差池...我倒希望是我思量过多了。遣赵四分派几个得力的暗卫暗中保护他我也好放心。”迟老夫人捻佛珠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脸上浮起了未见的忧虑。

芝华应喏。

室外雪絮已停，瓦隙间青石板上堆积了层层积雪。风经起，枯叶如蝶飘摇。执着笤帚簸箕的小厮婢女正洒扫落雪、枯叶于道两旁。

假山罅隙间冰凝水停，几尾风水鱼在薄冰下慵懒的曳着尾。

绥靖司日早飞鸽来的秘信，案子有了新的进展。

迟珩闲庭信步正沉思寂虑，假山后盈盈的嬉笑声随着这浅浅脚步逼近渐悄，一角袄裙偷偷隐入了假山后。

“汀寒，看你这次往那躲。”女子声如百羚鸟般清脆。

只听一声沉响伴着呼啸的朔风而过，迟珩只觉眼前一阵白茫，肌肤贴切冰寒。联想的新思路也就此打断。

用手一揩，手心净是雪。

定是遭雪球‘袭击’了。

“何人在此造次！竟如此大胆！”即墨当即喝道，声铿锵有力。

假山后窸窸窣窣的低语声引起了迟珩的注意，定睛一看，假山后一角锦裙正摇曳着。

迟珩亢心憍气，凛若冰霜，向来都是不可向迩之人。英国公府敢如此与迟珩造次的便也只有一人了。

“姝影？”迟珩凝着那角衣裙试探性的唤道。

低语声渐息，未闻有人应，迟珩以为是胞妹正与他玩闹。他眉微蹙，负着手，假做正容亢色状向那角衣裙走进。

未及近，一青衣自假山后趔趄而出。

匍匐在迟珩面前，浑身颤抖，低眉抬眼看着迟珩。

她神色惶惶，头连点地，一个劲的道着‘郎君恕罪’。

迟珩见是个生人丫鬟，脸色未显喜愠，也未稍降辞色。

迟珩似笑非笑的接住哪婢女投来的乞饶的目光，眼里闪过一阵寒冷直直能将人射穿，让青衣女瞬间难以动弹，只觉坠入深渊冰窟。

但他并不打算做计较。

余光处，一泪眼婆娑，着短袄石榴锦裙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