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帮忙打听消息的吴家小哥也终于回来了。

与此同时，这几天走街串巷的人互相传递着彼此听说的消息。

府城锦城是大城，附属之下共有七八个乡镇，恰恰青蛮镇则是距离府城最偏远的镇子。

城门低矮，鞑靼人一破了镇远关这座盘踞在最前面的雄关之后，立即将战火引到辽宁上百里土地上。

因着胡将军从关中出逃时候一把火将所有的存粮烧了干净，鞑靼人为了不饿着肚子，只好施展一贯的焦土政策。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附近几个乡镇本就是刚收集齐秋收的粮食，新粮食颗颗饱满，掐之都能溢出清香，鞑靼人闻风而来。

朱家小院

吴家小哥一身尘土，匆匆回话，“朱老爷，上山村就在关后几里地立着，那些鞑靼蛮子第一个洗劫的就是那地界。我去一看，什么都不剩了。房子都烧毁了，地里也是一片焦黑。到处都是人尸残骸，谁也分不清是谁。”

“我照着您说的那指点，到了您家。哎......没了，什么都没了。有侥幸躲在山里的两个娃娃帮着我翻找了，把一些还能看出样子的胳膊腿都埋了，在后山一处好地方埋了，立了个冢。”

话说着，吴小哥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来，递给一旁候着的红叶，“这是我在您家能找到的唯一的东西。像是谁的烟斗，您留着当个念想吧。”

林娇娇接过来，翻开一看，是一个已经烧得认不出原来颜色的烟斗，但是形制奇巧，嘴衔地方是个下弯弧钩，是婆母陈氏常常用的那个。

拿地近了，那股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感觉，林娇娇竟然隐约能嗅到一股血腥气。

东西被一旁的人接了过去。

另一边坐着的吴家小哥喝了一杯茶水，又开始说着这一路上见到的悲惨场景。

唯独朱有为脑中一阵空茫。

手指触着那个烟斗，面上发白，嘴角紧紧抿着，却不见悲戚。

他说不清自己内心的感受。

后悔？痛快？亦或是如释重负？

只是空茫。

像是一个人走在路上，上一瞬间明明能听到两旁行人说说笑笑，但是下一瞬却扑进一团大雾之中，所有的人世喧嚣都与他无关。

长到如今年岁，他少有这样无措的时候。

或顺遂或波折，他都能静下心啦，问问自己该怎么办？

如今呢？

手中的烟斗是他送给朱老爹的。

山里人出身没什么别的喜好，唯独闲暇时候寻摸着一些甘草叶子，呼啦呼啦地吸抽着，白云吞吐，好似快活神仙。

他买来这烟斗的时候，朱老爹第一次对他露出笑意。

再看到他手中别人送的好叶子，更是夸奖几句，说他没白花钱供儿子读书，至少能混上一些富贵人家的好东西。

后来朱老爹进了军营，这东西就闲置在家中。

陈氏不知是念着老头子，还是想着小儿子，竟然慢慢也喜欢上了吸烟斗。从那以后，这东西就不离身了。

就在刚刚，吴家小哥说，院子里依稀还能看清楚的胳膊腿？

他都不敢想：那里面是不是就有自己生身母亲？

生逢乱世，他竟不知那一日在院子里送陈氏离开，见到的那个背影，说得那些话，是和母亲最后的记忆。

那时候他慨然、惋惜，甚至有一种摆脱束缚的解脱之情。

不管陈氏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让他读书识字明理，到底他二十年的好衣好食从不虚假。 br />

那时候，他只是失望。

对母亲失望，对父亲绝望，可他不曾想过让他们去死。

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恨。

或许也有恨吧——他恨自己为什么识人不清。为什么白白享受那些年却心安理得。哽噺繓赽蛧|w~w~w.br />

所以他逃了。

那堵墙封上了他全部的孺慕爱重之心。

但是为人子，他不能不孝顺。

而今一看，终究，是他错过了。

*

朱家小院子挂上了白幡。门前的灯笼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