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蓬勃，哪怕身怀痼疾，仍是笑颜灿烂，这人身上的少年感令人无法憎嫌得起来。人虽稍有苍白，却不是一副病秧子式的死气沉沉。他眼睛太亮了，里面有种有一日便快活一日的劲头，让人看着希望。

重宁想到了阿烨，顾靖算来是和阿烨一般的年纪，若是阿烨也在她身旁，就是他在她耳边絮叨一整天……若是他能在她身边说一整天的话，她高兴都高兴不过来，如何会生烦厌……

重宁长出一口气，不再想下去，转过脸对上他的眼，说道：

“我没说你不好，你且休息，我先疗伤。”

嗓腔中轻柔蓄满，难得平和，叫习惯了她厉声怒喝的顾靖反应不过来，瞠目愣在一旁。

重宁说完便阖眼，盘膝端坐，扣指以玉机心法运行周天。

顾靖惘惘的，仍在原地瞧着她发愣。

这人喜怒无常，性情乖戾得令人难以适应，可她——

他端详着她，闭着眼的时候，芙蓉脸上的煞气都不见了，昨夜高烧那不正常的嫣红也没了，现下素着张脸，鬓角落下的几缕发丝垂在肩颈间，神容平和，靡颜腻理的，反倒跟杀手一词不沾边，竟隐隐还能瞧出些温婉来，也是怪了。

比起打斗时戾狠的她，他更喜欢现下的她。

顾靖看多了□□那些涂脂抹粉的女郎，赏心悦目的不乏，眉眼惊艳的亦是不缺，可都多了匠气，那些美像一幅精雕细绘的工笔，乍看惊艳，看久了倒是会腻，经不得检验，精细反而成了瑕疵。

倒也不是评断她们好不好，不外身在其间一看久，总归会觉美中不足，失了灵韵。而眼前的人，她的赏心是山川大河，莫说妆扮，纵是一件破布衣衫，面目神容也依旧焕亮。

是修武者自有的气度？还是天生的形夸骨佳？

不知道。

只知晓，眼前这张脸倘若能再拈来一缕春风笑，一径打败那些煞费心血的脂粉红妆，绞尽脑汁的簪髻衣履，与常年不松懈的金尊玉养。

顾靖凝在原地，心头乱糟糟。那纷乱，好似火烧连营，收都收不住，直要把人点着了。他气闷地立起身，径往洞外头走去。

调息不过一炷香，重宁周身已然舒坦。

修武者体魄素来健壮，她又有精妙的疗伤心法在身，病来得快去得更快，连胁腹伤口都已不怎么疼痛。睁眼打量周围，发现人不见踪影。

胡乱跑什么，重宁皱了眉，正要出去，洞口探进个人来。

“好了？”顾靖手里拿着水囊，见重宁调息已毕，往她所在扔去。

先头不是说找不到装水的？重宁念头一转，倒也无谓纠结于此，稳当接住，打开仰首灌了。

顾靖问道：“不怕我在里面给你下毒？”

他周身一无所有，哪来的毒给她下？重宁不应他，收起水囊走向石床旁，收拾包裹、衣囊，才回过身来看他，“把剑还我。”

他立在她身后，她将手伸到他眼下，一副再敢耍花腔，她会直接动手的架势。

顾靖从自个儿腰间将她的霜雪剑抽出来，也不径还，拿在手上打量：

“这剑柄的圆环真有意思，这应该是一对软剑吧？拆开这圆环，可将剑分开。一把凝霜，一把傲雪。”

下山之后，剑第一次落在旁人手上。换做以往，碰着她的剑，即便是睡梦中她也早已奋袂而起了。重宁发觉下意识里，对这人竟已没了防备。

这一念既起，不免惶惑无已，这才多久，她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放低戒心？

大抵是因此人一身病弱，又无修为在身，不足为患。重宁不再多想，翻手便将剑夺在手中，顺势又架在他脖颈上，沉声警告：

“不要再随意碰我的剑。”

口头的警告无非是顺势，警告过后抖腕一动，剑花晃目，剑已被她收揽在腰。

剑像是认主的，好似一碰着她的手，就被赋予了生命，怎么动，都是随她的心，随她的意，十分顺畅。

重宁顺口告诫他，“这两年碰到这柄剑的人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桓启那样的。”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