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一勾月色。

雪夜冷寂，很静，铁马叮当声犹响耳侧。

重宁自客店榻上惊醒，伴随一阵剧烈喘息，胸口上那一团压着透不出的气仍旧未回缓过来。

想起方才在梦中，拼命挣扎，拼命嘶吼，却半分声息也吼不出，周身动弹不得的情形，她分外困惑。

她做了个噩梦，可是梦见什么，全然无记忆，只残留下那令她几乎窒息的难过，无法克制的痛楚。

竭力要想清楚，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梦，可无法多想。越想，非但蛛丝马迹难觅，周身上下，四肢百骸，越发针扎刀割，痛苦难当，像绷到极致的弦，再用力会断。

这是第几回被梦魇住，记不清楚，只有每回醒来这回旋不散的痛苦，提醒她这是一个噩梦。

九年前，重宁带着重烨寻得蝶庄，自己高烧晕倒在庄门前。

暴雨瓢泼的天气里，跋涉在蝴蝶谷寻找蝶庄入口，寻了一整天，身体自然难维持。

之后在蝶庄醒来，遇见晓无踪。重烨因治病，留在蝶庄，重宁随晓无踪前往无相山。自那时起，梦魇时常不断。

晓无踪教她以玉机自我调节，又兼时时听晓无踪读经以静心，被魇住的频率，这些年来已然少了许多。

重宁不再去想方才的噩梦，盘膝榻上，劲随意动，凝神以玉机心法调息。

约莫半柱香，心神渐越宁定，周身痛楚尽散，脸色亦缓缓恢复如常。外面有落雪声细细，雪很小，铁马声不再响，大约无风了。凝息听隔壁室中动静，只有鼾声起伏传来。

起身下榻，走向案侧，擦燃火绒点亮案上一盏铜灯。

火光摇曳而起，暖红布满室中。她取出腰间剑，倒出特制的丁香油，在灯火光影间，细细拭剑。

断人性命的剑泽，在灯光下，时晃时闪，露尽锋芒。

隔壁屋中人是新目标，一路尾随至于京畿。

她已跟了七天。

朝廷一位大臣，名何耀。

有人在隐楼上了茶榜，三千金取此人性命。

那日在淮城隐楼，主柜侍者盎然介绍的那些茶，实则是隐楼任务的暗语。

似重宁这类杀手，接取生意，可与雇主私下牌令交接，亦可接手一些不愿具名的雇主投入隐楼的茶榜。

她那日离开淮城隐楼，接下的就是何耀的榜。

何耀受皇命秘密离京，此番回京都陈述要情。依照榜上价格推测，何耀这单任务绝不轻松。

果然，何耀一路上随行之人，表面上只有马车驭手与家仆，实际上，尚有四名高修匿形武者，暗中保护。

重宁跟了何耀一行七日，为候最佳时机。明日何耀将入京，会有京中兵将来接引，今宵在甸服之地客店落脚，四名武者即将功成身退，晨星交替之际，是防御最低的时候。

她留宿于客店，等的就是这一刻。

剑拢腰间，立起，转身熄灭室内灯火。

忽然，隔壁传来一段尖叫：

“啊——来，来人啊！何，何大人遇刺！何大人遇刺！”

重宁闻声，眉心骤锁。

外庭尖叫声吵嚷，脚步声凌乱，践踏落雪，碦嚓作响，惊醒不少梦中人。凝神静听，四名暗中潜伏的武者已现身，在尖叫声响起第一时刻，踹门奔入屋。

能避开四名匿形武者耳目，悄然无声取何耀性命，下手之人，很厉害。重宁身处隔壁，方才都未能察觉任何气息异样，不得不赞叹——

不对，不是方才。

陡觉有异，趁着外头混乱，混入围观的客店侍者与住客人丛之中，往何耀房间打量。

一名何耀家仆全身颤抖，惊恐不已地软瘫在房门口。晏忌是受命保护何耀的四人之首，他扯起那名家仆衣襟，厉声逼问：

“你为何深夜进何大人房中？何时来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家仆惊恐过度，口中来来去去只有这句话。

既然能避开四名匿息武者耳目，取何耀性命，为何要多此一举，将一个家仆送到何耀房中？这名家仆有异？

重宁打量那家仆，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