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姜与炘却不再低沉，他紧了紧拳，终于有了决断。

他换了身干净衣服，又翻出件陈年的蓑衣，趁着夜色，去了林胜家。

这个时代，官兵不下县。意思是天高皇帝远，底下的人不走官家的路子，只用自己的方法解决问题。像在村里，一般都是村长说了算，但偶尔也会有例外。

姜与炘想到的便是这个例外，猎户村村中一霸、书中图灵的生死之交——独眼龙覃晴。

现在的覃晴还没有被废去一眼，也没有走上后来的极端之路。

覃晴的娘是被拐来的，他娘为了日子能好过些，便瞒下了他小哥儿的事实，只骗他爹是个小汉子。他爹信以为真，直将覃晴疼到了骨子里。五岁那年事情败露，他爹开始对他娘拳脚相向，也开始变着花样儿的折磨他。十岁那年，他爹突发奇想，要将他发卖了。覃晴看在眼里，隐而不发，转头跟着他爹走了，等他再回来时，便没了爹。

他娘没生下儿子，老覃家绝了户，七大姑八大姨甚至拐了十八个弯儿的远房亲戚都要来分一杯羹。覃晴也不恼，他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便暗自记在心中，谁拿了他家东西，转头他就给人触霉头。一来二去，村民们便都知道老覃家的东西拿不得，拿了是要倒大霉的。也有那不信邪的，最终往往铩羽而归。

覃晴长到十四岁，已经出落得越发水灵。村里的地痞无赖有相中他的，便带了一群狐朋狗友去他家抢人。覃晴安顿好病弱的母亲，拿着一把大柴刀守在家门口，来一个他砍一个，来两个他砍一双。再提及那天，人们只记得熏风习习，残血将半边天空染红。

半年后，属意覃晴的地痞落水而亡，人们也后知后觉到覃晴的可怕。但为时已晚，覃晴已成了气候。从此，他便成了猎户村的禁忌。村民们看见他，战战兢兢，绕道而行；地痞们遇到他，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雨势越发猖獗，地上的积水没过脚踝，浸透姜与炘的鞋袜，他拂了拂衣袖，继续隐在蓑衣的暗影下。

村路上，再不见白日的喧嚣，只有雨滴拍击大地的声音混合着姜与炘“哗啦”、“哗啦”的趟水声共同奏起一支铿锵有力的交响乐。

姜与炘看着林胜家的院门口，久久出神。

那里血水渗出，与雨水混合，蔓延，再混合，再蔓延，最终淡化成一片汪洋。

他推开那扇半掩的院门，进入低矮的篱笆墙，看到血水从屋内蜿蜒流下，汇聚成一条小溪，直入大海。

他一步一步走近，对着施虐的暴徒一掌劈下。

屋内凌乱逼仄的角落里，白日求救的女子满身染血，遍体脏污，但她一双眼睛却透着光亮，就像飞蛾看到了火光。

姜与炘替她解开束缚住手脚的绳索，又从炕上拽下一件厚实的外褂，扔在了女子身上。

女子苦笑一声，强忍着周身疼痛，将外褂紧紧披覆在自己的身上。

姜与炘又从林胜家的仓房里拽出一件半新不旧的蓑衣，递给女子，压低声音道，“若想活命，村路西行十二里，猎户村外有人助你。”旋即毫不犹豫地离开。

但他并未真的离开，只继续隐在暗处，留意女子的动向。

他救人，却也有自己的考量，他想知道这人该不该救，救了会不会像农夫与蛇一样，救人不成反伤己身。

再者，女子若有其他容身之处可去，也不一定会选择他说的地方。

女子哆哆嗦嗦地站起，恨恨地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林胜，而后出了屋，进了厨房。

她摸索了半天，塞了什么东西入怀，又左右瞧瞧，抄起了那把锋利十足的菜刀。

她一步一步走向林胜，在林胜身上扒拉了半天，手起刀落，一个物什掉下，血窜出去三尺，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印痕，她却只觉快意非常，郁结多日的愤恨愁苦一拥而散。

她畅快地大笑着，笑着笑着竟哭了起来。

她笑中带泪，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扶着屋墙，一点一点挺直脊背，竟多了一丝久违的端庄。

她拢了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