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

路西菲尔几乎是咬着牙命令，把拽住他手腕的手指一根根掰了下去。他转动眼珠，正迎上对方的双眼，那双眼睛还是那样清澈明亮，此时却更加另路西菲尔愤怒。他感到自己像是阴暗中的老鼠被阳光下的飞鸟注视，短暂的怯懦后，是更重的恶意。

他丢掉枪，是为了腾出一只手，现在那只手正扣在对方的脖子上。路西菲尔凑到送葬人面前，对方因扑面的呼吸而眨了下眼：“现在，”他命令，缩减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情侣般亲昵地与他额头相贴，语言却更加狠恶：“我问，你答。如果你说谎，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路西菲尔压根没给送葬人拒绝的机会，他直接开口：“公证处派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任务。”送葬人平淡地答到，“三项，分别是……”

“停，我知道。”路西菲尔接着问，“那么，你和过去的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用正式的名词，是伴侣关系，其它的形容也包括……”

“嘁，伴侣。”

路西菲尔嗤笑着打断了送葬人的话，蓝色的眼睛里流转着死亡的漩涡。路西菲尔收紧了卡在对方喉咙上的手，这个动作会让人呼吸不畅，但他根本没空在意这个。他只是死死按着对方试图抬起推开他的手，声音陡然轻柔下去：“最后一个问题，”他的声音近乎呢喃，“开枪击碎我的光环，理由是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时，送葬人沉默了许久。而路西菲尔也重拾了一半的理智，没再去用暴力威胁人。房间里安静下去，沉寂得如同午夜的教堂一样。

被威胁的人睁着眼看了他一会，又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那么做。”他这样回答。

他说了什么？

路西菲尔完美的礼仪微笑像是被丢进石块的湖水，啪地一声裂开波纹，一下子消失了，水面下的暗流被翻卷出来，他木愣地张着嘴，那些早已在内心勾勒出的故事走向猛然被截断，扑簌簌地碎成了沙尘。

他不可能说谎的，因为他用了一点小法术。将一个简单的术式附着在对方的大脑里，就可以用来测谎——不过在审讯里不太实用，因为必须要和对方产生接触，而且途中也不能分开，不然术式就失效了。路西菲尔才不会和俘虏贴那么近，傻瓜才那么做。但它的真实性毋庸置疑，路西菲尔偶尔用这招去找咖啡馆老板套一套今天的咖啡主推什么口味，还从来没错过。

那么，如果对方没有说谎，光环上的裂痕如何解释？

……这不重要，至少现在不重要。

路西菲尔艰难地分析着眼前的情况。他想道歉，但一声轻飘飘的道歉毫无意义，不能弥补些什么，也不能让他如鲠在喉的心脏落下。

于是他挪开了手，小心翼翼地搂在白发萨科塔的背上。他曾经不止一次地用这个动作安慰那些失去亲人与家园的人，也这样与罗德岛里一些干员饲养的小动物拥抱过——这是他极尽善意的表现，但路西菲尔此时觉得完全不够。

“……抱歉。”他舔舔嘴唇，声音干涩：“手腕和脖子疼不疼？要不、要不你先去睡觉？我帮你把房间收拾一下？那个报告，不重要的话我来处理？你先休息一下？”

与人相处时的紧张感从没出现在路西菲尔身上，他原以为自己根本不会紧张。

他的手臂被格开，路西菲尔站到一边，在对方从地上站起来后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为他将褶皱的领口整理妥帖。

“……”送葬人突然看了过来，路西菲尔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面无表情的模样。

“不疼，我不介意。”他说，“报告是有关一个沃尔珀女孩的，你并不知道详情，放在那里就好。”

虽然还是那种机器人似的表情，但路西菲尔还是感觉送葬人在笑——他为什么在笑？为了表示安慰？

“谢谢。”现在这种情况多说也没用——路西菲尔把拳头抵在头上，深呼吸，尖锐的敌意遁于阴影。他走到门边捡起了那把枪，犹豫地问道：“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