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菲尔紧张地等待着。

“请进。”

他听到有人说，于是他推开门，尽可能让自己的动作神情与往日无二。但房间的主人背对着他，他的表演落空了，路西菲尔松懈下去，又掩饰尴尬似的走上前，手掌搭在伏案书写些什么的萨科塔的肩膀上，用老友间叙旧的口吻问道：

“这是在做什么？”

“任务报告。”他回答。

“任务报告？我记得罗德岛的任务报告只需要汇报给相关人员进行归档就可以了？”

这份任务报告的字很漂亮，方正到可以拿去给习字的孩童当范本。路西菲尔在心里这样夸奖。

对方回答：“这是公证处的任务报告。”

公证处。

台灯的灯光照射进他的瞳孔，路西菲尔明暗横亘的脸上染上冷色，他不着痕迹地移开了那只放在送葬人肩膀上的手，微笑着撇着他，像是屠宰老手注视一只毫无防备的兔子。

……兔子。

他掏枪的手顿住，又收了回去。他想起了维多利亚幽邃森林里的那只野兔，不知怎的，他突然有了说些什么的欲望。

他环视四周，房间整洁干净，只是有些太空了，一点人气也没有——路西菲尔走到床边，指着它问道：“我能坐在这里吗？”

“请随意。”

“谢谢，我会在离开时整理一遍的。”路西菲尔坐下，解开了有些勒人的领带，随意丢在了一边。他把左腿搭在右腿上，一边把袖子拉到手肘以上一边问：“抱歉，能开个窗户吗？”

对方真是一个极其富有耐心的人——面对路西菲尔絮絮叨叨一大堆的要求，送葬人只是点头，然后起身打开了窗。

夜晚的风带着湿气淌进来，温和地敲开房间内的寂静，柔软地仿佛在呼吸。路西菲尔望着白发萨科塔的背影，问了一句：“你那件奇奇怪怪的制服呢？”

“送到了洗衣房。”

“你就不能回过头来看着我回答问题吗？”

这句话一点都不礼貌——但路西菲尔还是这样开口了，像是知道对方不会介意，所以选择干脆任性妄为的胡闹顽童。

他听到纸笔沙沙摩擦的声音停住，看到钢笔被轻轻放到一边，在微凉的风和默不作声的光里，白发的萨科塔转过身来。

“那是什么？”他突然开口。

“如你所见，是铳。”路西菲尔无赖似的把手里的枪转了个花式，兴致颇佳地问：“执行者，你想怎么做呢？要把我押送回拉特兰吗？因为我违背了拉特兰的律法？”

“……你没有开枪。”

对方这种绞尽脑汁为违反法令的犯人找寻托辞的样子让路西菲尔觉得好笑，他站起来，用枪口指着对方宝石似的漂亮眼睛：“现在呢？如果你不反抗，我就会开枪。”

路西菲尔的头发有些长了，前额的碎发已经有要遮住眼睛的趋势，这对狙击手而言不是好事，应该剪断一些——送葬人很奇怪自己居然在想这种事，他越过黑洞洞的枪口，朝路西菲尔融在阴影里的表情看去：他只是微笑着，他总是在微笑。

“你不会开枪。”他这样回答。

“是吗？”路西菲尔不置可否，他扣着扳机的手指再次下压，“现在呢？”

“你不会开枪。”对方再次重复，而这一次甚至闭上了眼，仿佛几乎贴在头上的枪口不存在一样。

路西菲尔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温和地说道：“你还真是信任我。”

他把枪丢到了地上，用脚后跟踹到了门边。他空着手，缓步朝他的搭档走去。

“先生，请站起来。”

虽然用了敬语，但路西菲尔的动作不沾半点尊敬——黑发的萨科塔做着街头混混似的动作，揪住了对方的领口，一把把坐在椅子上的人拽了起来，整个流程充斥着暴力与粗鲁的意味，结合上路西菲尔身着的西装有种诡异的割裂感。

路西菲尔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愤怒，而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已经早已经罢工。他的脑子一片混沌，无视了对方的反抗，狠狠地把人的脑袋按在了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