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宫门口的时候，许照洲微微加快了脚步，不多久便走到马车前，他撩开车帘时略怔，柳萌初趴在小桌上，脸埋在手臂里，看样子又似是睡着了。

他放轻手脚，弯身进入车厢里，在她左手边坐了下来。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去大理寺的前几日，他从大皇子府出来，她也是这样，在车厢里等着等着便睡去了。

只是姿势与那一次不同。

许照洲看着她的前额压在右手臂上，左手放在桌上，指节贴在翻开的书卷上。

许照洲垂目往书页上面轻扫一眼，又无意瞥见了桌上摆放着的糕点盘，目光微凝。

为防止他饿着，府里下人常在马车上摆一盘新鲜糕点，无论他到后面是否用了。

眼下，这原本满当的糕点盘已经空了一半。

万青已经驾着马驶离，车厢在不急不缓的速度里小幅晃动。

许照洲移开视线，目光落到她那软趴趴的发髻上，神思也微晃。

他想起许久以前自己无意听见她与长瑞的对话而生了误会的那一次，她后来说，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在她的脑海中具象化，形成一整幅画面。

许照洲抿起嘴唇。

他现在也这样。

他眼里的是这个悄息补眠的人，脑中却不自觉地浮现起数刻之前，这个人是如何闷头翻书，又是如何慢慢咀嚼糕点的。

然后糕点吃到一半，就收了回手。

柳萌初在手臂上蹭了蹭，将头转了过来，同时把左手臂朝脸并拢过来，挡住露出来的大半张脸。那一只被拿在手中的书一送，厚厚的书页就要大张旗鼓地与另一半相会。

许照洲眼皮轻跳，他眼疾手快地抵住那就要要发出轰然声响的书页，就着这样一个姿势，他回头看了柳萌初一眼，见她仍睡得安稳，便动作轻缓地将这书合好。

筛掉外界的一切喧闹，许照洲只听见了柳萌初又轻又浅的呼吸。

他放好了书，要收回手之际，看见了柳萌初霸道横了大半张桌的左手。

刚立秋了的天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凉下来，她便仍穿着夏日里的那身衣裳。青绿色的衣服包裹住她的手臂，衬得她露在外面的手愈加白皙。

许照洲伸出手，用手掌遮盖住她手背上过于明显的青色筋脉。他又回头看她一眼，见她仍没要醒的迹象，便一边注视着她，一边握着她的手往前、往下推。

柳萌初的手肘慢慢地弯起，手腕也轻轻地转了转。

许照洲停止动作，看着她仍闭着的眼，感觉到她的无名指往里收了收，指尖在自己的指节上压了一瞬，然后弹开，紧接着又碰上去。

许照洲一顿。

她重复着这个类似于试探的动作，眉心渐渐蹙起来，眼睫挣扎地颤抖几下，像是准备好醒来，却又被梦境牵扯过深。

许照洲便在她的无名指再压过来时捏了捏她的手。

那无名指便退开，再也没有反复动作。

再看她，眉心已经舒展，眼睫也重新温顺。

许照洲松开手，往前倾身，才把她的外表看得更加完整。

他察觉到自己在变得贪心，也变得更为明晰。

许照洲拎起水壶，壶嘴刚对准一只干净的杯子，他便想起了什么，微皱着眉从车上拿出一方没有用过的巾帕，直接将水壶里的水倒至巾帕上，将一角浸湿。

他放轻动作，擦拭起她的脸，想要把那一层胭脂擦干净。

那露在外面的半张脸都擦拭过一遍，许照洲低下头，将巾帕换了一角，重新润湿，再抬头时才留意到她微微泛红的眼尾。

许照洲疑心起自己方才是不是太用力了，正要将动作再放轻一点时，柳萌初便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先是稍稍眯了眯，然后才睁开，里面像蒙了一层雾，毫无保留又满是防备地去看人。

许照洲仍维持着前倾的旧有姿势，视线从泛红的眼尾移开，在她已经褪去腮红的半边脸上看了一周后又回到她的眼睛，与她对视上。

柳萌初的眼睛眨了眨，霍然直起身，问道：“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