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张德容看了一眼时辰，缓声道，“该歇了。”

“不急，朕还有些奏章没批完。”盛乾帝还坐在勤政殿中，将一本刚披完的奏折放到左手边，从右手旁又拿起一本来翻开，口中道，“你快下去歇着吧，身子刚好，叫见炎过来辛苦些便是了。”

张德容在一旁笑了一声，说道：“就让老奴在这陪陛下罢。一来是想多陪陪陛下，二来……”说到这里，他故意一停，又往下接道，“二来也是怕陛下与见炎这孩子再合伙做出些了不得的事情来。”

“就知道你要来唠叨。”盛乾帝无奈一笑，朱笔微滞，说道，“秦王妃殁了，齐儿心里不好受。这个关节点，朕要是亲身去了秦王府，无异于将此事闹大。陈交倒了，朝中清静了不少，可到底未清得彻底，若再被有心人利用着做些文章出来便不好了。故而朕一直忍耐着……但今日见机会合适，便没收住。”

“一个月前，您还不管不顾地要叫人牵马来呢。”张德容叹了一声。

盛乾帝笑了笑，拿起最后一封奏章来看，说道：“朕从前做得确实不好，想要什么便只盯着那一个目标，许多地方都未曾打理好。等意识到时，朝中竟已乱成一锅粥了。”

张德容最听不得盛乾帝自责似的说这些，但他到底没有插嘴。

盛乾帝将最后一本奏章也叠放到左手边，看着空空荡荡的殿下，说道：“张德容，范正的事情……”

张德容蓦然绷紧了身，望着盛乾帝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带上了藏不住的担忧。

“不管是朕的大儿子的自导自演，还是朕的二儿子的构陷谋害，亦或是……”盛乾帝哑了声，回过头来看张德容，带上了笑容，“照洲始终不肯在吴闲的复核供词上签字，因为秦王妃一案应该以明晰真相为终，不该以迁就夺储势力为终。”

“但实则，不论是朕与照洲，还是朝中大臣，全部都清楚，这一案注定是揪不出头首的。根源就在……”盛乾帝无可奈何地笑，“根源就在朕的身上。你瞧，范正一案的蹊跷处朕都教人查清了，结果就在眼前，朕却不敢听不敢看，反而教人去替凶手遮掩。”

“陛下宽仁。”张德容说。

盛乾帝摇头，静默许久，带着叹息开口：“朕愿意面对了。”

他低下头，避开了灯光：“张德容，那一百万两……”

——

许照洲牵着柳萌初来到了一处较为偏僻而无人的小院里。

柳萌初的手被捂得热腾腾的，手连带着手臂却僵硬地一动也不敢动，只有嘴巴还好动，她看着四周黑蒙蒙的环境，迟疑道：“主子，这是……”

许照洲停在一扇门前，松开手，说道：“就在这里。”

柳萌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摇头道：“不行的。”

许照洲从她手里接过灯笼，推开门往里走，柳萌初紧跟在他后面走进去，随着他手提的那一晕光，看着周遭陈设。

这好像是一间储物室，四下整齐有序地摆放着杂物。

柳萌初收回目光，知道许照洲在给她找什么：“府宅中最忌讳这些。”

说话间，许照洲弯下身，拿灯聚拢照去，柜格最底下的空档里露出一只火盆来。他要伸手去拿，柳萌初拉住他的袖子，拦道：“这样不吉利。”

许照洲回过头来看她，柳萌初捏着他的袖子往后小幅度地拽了拽，说道：“我不烧了，我以后也不去西郊。我们回去吧。”

许照洲怔了一下，没有听。他把灯笼移到被她抓着袖子的手里，空出来的手仍旧将那火盆拿出来了。

灯光距离柳萌初更近些，柔和的光晕铺向她的脸，直落进浅褐的眸里，透出她隐隐的悔与急。

许照洲望向她，声音不自觉地放缓，问道：“你也觉得不吉利么？”

“不吉……”柳萌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但看着他，看着他眼波里漾进的光影，宛如月色下的粼粼湖面，她忽然改了口，攥着他衣袖的手慢慢松开，说道，“好人……才会想给她礼物的。”

“那就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