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三街六巷，自清晨时便响起炮竹声，百姓庆贺之意从中漫溢出来，各处也好似比往常还要热闹。

这一日，是封王大典。

典礼的最后一步，便是登入禅褒山。

它靠近外城。

中原战乱的第二十年，盛□□便是领兵于此山间击败最后的敌兵。

这是一统中原的最后战役。

盛□□赋予入禅褒山特殊的意义。

从此，每逢重典要节，必来此山。

山上修有宿间，仪式开始之前以供人休息。

何三把一早准备好的糕点吃食一一摆到桌上，道：“这也临近中午了，您先吃些东西垫一垫，过会儿再把药喝了。”

赵嘏今日着着繁厚的礼服，才束上的金冠压得他后脖都重。但他精神却很好，唇畔自始至终都勾着自在的笑。

仿佛他还走在四月里渡观池，他在小道上拂开花枝。

赵嘏从一碟子中拿出块碧涧豆糕出来，没往自己嘴里放，伸手朝前塞进何三嘴里。

何三一个愣然，险些被呛着。

赵嘏确实觉得累了，眼下没有胃口，微靠在桌边上，看着何三说：“入了山的这一会儿工夫，你心里面藏了什么事？明显走起神来了。”

何三快速地把糕点吃净了，忙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

说完一顿，还要说什么，下人便端着药过来了。

何三接过药碗，照常先是自己试过药后才肯让赵嘏入口。

他看赵嘏用匙舀着苦汁儿药，一口药要吹五六下才往嘴里放，不由地又想发笑。

赵嘏几乎是在苦药里泡着长大的，何三年纪小，从前许多事情他也没亲眼瞧过，只是赵嘏长大后回回喝药都是对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折磨。

想着法子地躲避着这味苦。

范正是个不紧不慢的性子，是以回回着急的都是他，口水都要哄说干了，赵嘏才能百般挑剔地略尝一口。

后来范正出京了，赵嘏不再拿药折磨人。那药碗一到他的手，他头一仰，同人家喝酒一样，就把那苦烫倒入口中，再滚过喉咙进入身体。

——他开始折磨起自己。

再后来……

再后来就好了啊。

何三的目光拂过他的金冠，又想起先前那扰得他心神不宁的事情来。赵嘏喝了半碗药下去，放下汤匙，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后脖。

何三最终只说：“殿下，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您好好待在屋里，千万别乱跑。”

赵嘏没应他，只朝他摆了摆手。

何三又走到屋外同守卫说了几句，他继续往外走，另一个守卫应命进到屋里。

……

长瑞将屋内稍加布置后，便预备出去守着。甫一推开门，便见着小跑过来的何三。

何三还喘着气儿，长瑞问他来意：“你怎么不陪在你殿下身边？”

“殿下身边我特教人陪着呢，离开这么一小会儿，是冒昧来烦扰许侍郎。”何三虽然笑着，但神色里依稀透出些焦急来，“不知道许侍郎可在里面？”

“不巧，”长瑞说，“主子放被陛下唤去议事了。”

长瑞揣摩出他模样，又说：“若有急事，你可先说与我，我替你传话。”

何三的表情一滞，那眼珠往下凝到一处地方虚散，原先藏起来的踌躇与不决都露了出来，先前的种种更像是一鼓作气。

何三思忖着回过神，对长瑞笑了笑，说：“不是信不过你的意思。我晚些时候再来，顺便有空闲好好再想一想。”

长瑞自然不会介怀。

何三便转了身，匆匆往回走，从原先的快步走逐渐转变成了奔跑。

他这颗心便随之越跳越快，扑通扑通的，比他的脚步还要沉重。

何三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更快地跑，尽快地回到赵嘏身边，才好把在这一过程里达到了前所未有浓厚的不安感压下去。

与此同时，他又在渐成呼啸的风声里极力地安慰着自己的不安。

他猛地推开了门，屋子里却空空荡荡的。

窗户敞开着，满载着白亮的天光，阳光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