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萌初向来梦少，今晚却忽然梦起了一段段从前在洛阳的旧事。

显和三十六年，她初次从京师柳府抵达洛阳太师府，初次离开原有的、已然持续十多年的生活，去与从未相处过的外祖居住，这应该可算作她人生里的一次天翻地覆。

她该对此印象深刻的。

但事实是她什么都不能记得了。

马车行到半路，她便又烧起来。意识全都模糊了，她什么都不能抓住，也没什么好让她抓住。

刘氏不是张嬷嬷所谓的好人，不是张嬷嬷所谓的心疼自己、待自己好……

柳向卉不是张嬷嬷所谓的年纪小不知事，她什么都知道，她想害死自己……

柳仪修不是张嬷嬷所谓的只是由于苦楚才对自己视而不见，他也希望自己死……

她其实早就看出来端倪。

可张嬷嬷为什么要一直这么说。

一直这么说、一直这么说……

为什么她要帮着其他人说话，她要站在那群人的一边？

柳萌初脑袋浑浑噩噩的，紧紧闭着眼睛，眼前却也是晕头转向。各种思绪紊乱地掺和在一起，使得她过了好久才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是抱着她的那个春来在她耳边的声音陡然焦急急切。

是管家的嗓门霍然增大，大呵着让车夫行快一点，见到医馆便赶紧停下。

车厢颠簸极了。

即使那春来把她抱在怀里，她也受到波及，脑中的那些错综复杂突然就被晃没了。

她空茫着混沌，又一段不知长久的时间流过，她的空茫里倏然冒出撑起红色衣袍的挺拓双肩。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随着御马的前行，那双肩渐渐变远，她被固定下来的视野也变得愈加宽泛，她看见了如松竹挺拔不弯伏的脊背。

这抹缓缓前行的背影不知在她脑海中存留了多久，它是被一阵咳嗽声打破的。

她睁开眼，外祖来到她床前。

她的眼前第一次有了外祖的真切面貌，外祖却像看过她无数次。

宽厚的掌心带着那笔的薄茧，覆上她退温的前额，神情和蔼疼惜，叹息着道：“好孩子，受苦了，受苦了……”

说完，又急忙捂住嘴，强压一会儿，走出外间。

管家只说，是柳府里的一条狗突然发了疯，把她咬伤了。

外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这是她的外祖。

她身子稍好一点儿，便下床到外祖跟前去侍药。

没有人教她这么做，她也没有其余的心思，她只是出自本能地这样做。

外祖从不赶她，每回她来了，都吩咐人做些点心端来，又叫人搬来张躺椅。

柳萌初坐在躺椅上吃甜甜的点心，看着外祖拧巴着眉喝苦苦的药，被苦得哎哟哎哟直叫唤，吓得她赶紧把手头的点心盘送过去，忧惧之余，竟觉得有些好笑。

外祖拈一块黄豆糕，表情立马舒展了，他没有吃，却望着柳萌初，说：“萌初笑了呀。”

显和三十六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过得快速，转眼就到了年底，她抱着手炉正往外祖院子里走，倏然听到剧烈的声音。

却不是咳嗽。

而是外祖畅快的笑。

她走到屋前，探头往里瞧，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事令外祖这样开心。

而屋中却什么新物都未添，什么新人都未立。

外祖的口中报出一个又一个名讳，这个将军那个将军，她都听不懂。

后面外祖说：“都回来了，都回来了。”

柳萌初不懂，外祖多教她一点，她便能明白了。

原来就是那个背影的主人，教外祖这样开怀的。

他果然好厉害啊。

柳萌初心想。

从外祖口中，柳萌初了解到，那很厉害的人是洛阳人，住在同太师府相隔了六条街的国公府。

显和三十七年初五，她身子已初愈，外祖念她还未出过府，便令春来带她到街上热闹热闹。

洛阳当真很繁华，柳萌初瞧着，这儿比京师还要好。

出来一趟，也当给外祖买些东西。她想着外祖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