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有些细节是张寒熙一直不断在错过的。

当时他在风锦程面前提起养父的名字，风锦程看起来确实是惊讶的，他很少惊讶。只是张寒熙自己太过激动，所以根本无暇去记忆其他的点。

还有什么事呢？

一定是有的。

张寒熙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风锦程就是当年到自己家来的那个军人。但是他的直觉却变得越来越强烈。

记忆成了荒芜沙漠里的风暴，漫天漫地地吹拂和旋转，张寒熙企图穿越这片遮天蔽日的沙尘去捕捉到什么。

他想起来风锦程要求他叫“哥哥”，他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但是现在忽然就不奇怪了，因为在很久很久的过去，那个军人似乎也自称过哥哥。

他好像也摸过自己的头。

摸过吗？不记得了，好像是摸过的。

如果那个人就是风锦程，那么这声“哥哥”代表着什么？

如果那个人不是风锦程，风锦程又为什么想当他的哥哥？

张寒熙有些头疼，脑汁被绞干的感觉，似乎颅腔里有的不再是脑浆，而是棉絮之类的东西。他试图穿过那片沙尘弥漫的大漠，如果穿出去就好了。穿出去就会有森林和田野，会有清澈的水和清新的风。

那天，就在这里，他问过风锦程为什么对他这么好，风锦程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的是：“你记性真的很差。我3岁时候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

！

张寒熙面前的风沙一瞬间停了下来。

星空像镜子一样倒影着绸缎似的沙漠，也倒映出了抬头望天的张寒熙。

他记性好像真的很差，差到记不得那个军人的脸。不过，也可能是故意忘记的。

年幼的他在地上刨了个坑，把自己的恐惧浅浅地埋了起来。

不，不是在这里，他是在楼上提问的。

当时风锦程做了一个动作，他把手指到了天上。

张寒熙以为他指的是夜空。

不是的，他指的是楼上的玻璃房子。

“小时候我家里有个这样的透明房子，在院子里，是种花的暖房。”

这是张寒熙当时说的话。

他明明想起来了，他的潜意识帮他想起来了，可是显意识还在装糊涂。

张寒熙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今天晚上的发现。

他不是不愿意接受这个发现，只是冲击过大而心灵受到了十级地震般的撼动。如果风锦程现在醒着，是没有受伤、安然无恙的状态，张寒熙可能会当场鬼哭鬼叫地表演起来，把他此时的震惊连本带利地表达给风锦程。

但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

张寒熙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的眼泪。

他本来就在哭，但现在哭得更凶了。

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形容他此刻的感觉。

所以就不形容了吧，张寒熙任自己从椅子上滑到了地面，他跪坐着趴在了床沿，紧紧攥住了风锦程的衣角。

张寒熙不是瑕疵必报的性格，他从来没有激烈地去讨厌过什么东西。他甚至根本没有恨过印象里那个朦胧的军人。

其实长大之后，张寒熙早已明白养父“被失踪”的真实原因，那不是恶魔从天而降来抓小孩子的家人，而是一种隐秘的政府行为。

但他仍然害怕。

那个男人，那个军章，是长久以来代表恐怖的张寒熙不愿想起的一组符号。

可是在今天晚上，他发现自己不用再怕了。

*

在漫长而无声的哭泣过后，张寒熙肿着眼睛渐渐平息了情绪。

风锦程仍然安睡着。张寒熙轻轻掀开了他的衣服，新换上去的绷带只洇出了一些红色，没有再大量地出血来。他便放心了些，把衣服再轻轻地盖回去。

天已经快要亮了，远方的天际出现了鱼肚白，勇士自由塔的彩灯在微曦之下颜色更淡了。

这是一天中最凉的时候，张寒熙把盖着风锦程腿的被子拉了上来，他想把风锦程的上身也盖上，可是又怕被子的重量压到他。

于是张寒熙就用手提着被子的那一块。被子在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