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沉重或微弱的呼吸，随处可见颓靡的身影和蹒跚的步履，写着“禁止喧哗”的牌子却在小孩天真烂漫的笑声中被推到淹没，连厕所里都是躲不了的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大褂奔走于每一个病房，长椅上坐着等不到人的人和回不了家的人，还有悄无人声的太平间。

这是江元每天看到的景象。他一身白衣穿梭在人流中不曾停歇，永远戴在脖子上的听诊器，左手上带着一个与他身份不符并且颇现幼稚的手表，而一双手送走或是带回了许多人，早就已经不会颤抖了。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脱下外衣取下口罩，如释重负长叹一口气后却又是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长椅上躺着一身干净的如同洗尘的少年。他生的就是天生的好看，好看到即使睡相似乎都要与旁人的不同，好比坠入人间不再闪烁的星星一样寂静。

而只有江元看出这只是他为了糊弄装睡罢了。他深知这一点，知道自己如果不拆穿他，他是铁定不会睁眼了。所以医生无所事事的又看了几张病例表后，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前，蹲下，毫不顾忌的把冰凉的听诊器从他衣领自上而下的伸进他的衣服里去。

那少年睁眼如蝴蝶展翅，却又不是被惊醒的模样，眼里满是干净透彻，如初春时融化的冰雪一般。

江元对他笑笑，语气温柔，“我只是让你去陪着那些小朋友，只是远远的看着也行，这你都不愿意，我就只能让你跟着我到处奔走每个病房当个小跟班了。”

少年精致中却带着稚嫩的容颜，呼吸浅进浅出，他一直看着江元，眼睛不眨一下，最后江元只好拍了拍他的脸，少年这才用他那薄荷音道，“江医生。”

江医生从苏方昼小时候就带着他，只有他才让江元相信了原来人真的有存在着天生就性子薄凉的小孩，就算是长大了也亦是如此。

“你这个暑假都和我一起在医院里帮忙，别想着去哪儿玩，那些阔少爷整天想不出一个好点子，等需要的时候再去找他们玩吧。”江元拉着他起身，苏方昼浑身都散发着不情愿。

“我知道到你们这样年龄的都喜欢结伴到处去玩了，可你现在还不适合，再过几年我就能放你随便去疯，但你现在只能乖乖的被我看着。”江元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苏方昼接下江元这宠溺一击，伸了个懒腰。

“去把衣服换好，和我一起去病房看看。”江元拿下衣架上的衣服递给苏方昼，苏方昼接过，转身随意的就把身上的白短袖脱下来然后换上了江元给的衣服。

江医生上前，细致的把他的衣服理了一下，左右仔细的端详了他这张乖脸，然后略带咬牙道，“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不爱笑，也没人能狠下心打你，早晚得想个办法治治你。”

苏方昼偏过头躲开了他，江元顺手揉了一下他柔软的头发，他们一齐出去了。

顾城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醒来到了南坪那个陌生的地方，林秋末就告诉过他：

你要是再敢偷偷跑回来，我把你送到更远的地方去。

他那时其实是真的很想回去，并不是因为他宁愿想被送到更远的地方，而只是为了满足林秋末的一切幻想。

而现在不会再有幻想了，他也回来了。

那一声求救声是南阿姨发出来的，震颤了顾城整个心脏。

顾城想不出现在还有什么可让林秋末激动的。至少在顾城看来，现在唯一能撼动她的只有一件事了，这件事比得过顾城无论怎么咆哮的去告诉她，自己并不是顾盛兴还要管用。

她这么匆忙的跑下楼肯定不是为了迎接顾城回来，而相比迎接，顾城觉得把他赶走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周大爷的手苍老有劲，拽着顾城往外走，以免挡了别人的路。

这些别人，是穿白衣服的人，是护士和医生。

“小城！小城！你听得见我说话不，小城！”周大爷把他拉出来透气儿，顾城在人群的缝隙中看见了林秋末无力垂下来的手，那双手苍白而消瘦，顾城只是看着那只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