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坊间的武侯大多都已睡去，更不会有不识时务的弯月洒下清辉。
楚王突发雅兴，想要趁着天亮之前，游人稀少的时刻饱览山色，府上众人虽然心中腹诽，却也不得不跟着这个任性妄为的楚王殿下出门散心。
此时正是秋季，天气早已没了夏季的凉意，夜里草叶上凝结的露珠早就成了一层薄薄的秋霜，擦着楚王拂过的衣襟，很快就把他的衣摆弄得又湿又重。
楚王一脚踩上石板上吸饱了水的青苔，整个人就是一个趔趄，随行的下人都用担忧的目光盯着他，生怕这个金尊玉贵的王爷脚下一滑，摔出个好歹来。
而楚王本人却不以为意，只是大笑着拍了拍身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青年，继续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意态十分潇洒。
高亢清越的笑声回荡在群峰之间，惊起一群飞鸟。
……
楚王临时起兴，要在天光未亮时登山游览，要在登顶之时观看旭日东升，整个府上的下人不拘男女老少都要跟在后面，随时听候吩咐。
曹平当然也包含在内。
安王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几个下人进来，其中就有个小太监，被厨房里的厨娘使唤，要他暂时保管着大厨房里临时赶工出来的早点。
点心当然又是被安王的人做了手脚的，莲蓉馅里混了见血封喉的毒药，简直生怕弄不死楚王一样。
小太监做好了手脚之后，就顺势把食盒给了曹平，要他趁着去送点心的时候动手，最好一击毙命。
曹平看着前方楚王大步流星的背影，忽然莫名地生出一股心虚来，只觉自己就活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而对方光风霁月，就像这轮被天上乌云遮蔽的明月。
这念头只在心中一闪而逝，曹平狠狠对着路边草丛呸了一口。
什么明月老鼠的，横竖都是人，都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嘴巴，凭什么楚王当得王爷，他就当不得！
……
盘山修筑的石板路弯弯曲曲，虽然为了方便住在附近的达官贵人，已经尽量修得平整宽阔，但夜间凝了霜露的石板路十分难走，稍不注意就要跌一跤。
然而楚王就像脚上长了眼睛一般，走得又快又急，提着灯笼的福全不得不跟在后面小跑起来。
一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纸灯笼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山间飘飘荡荡，这情景，就像是坊间志怪故事里讲的鬼火一般，十分瘆人。
“王，王爷，慢点，老奴要追不上您了。”
福全提着灯笼，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年纪大了，走山路，还是这么湿滑的山路就不太在行，楚王走得太快，他就只有在后面亡命追逐的份儿。
“唉，你何必要追我呢，追不上我，才是你的福气呢。”
楚王在山道上站定，回过头望着福全，在昏暗的夜色中看不清神情。
“我走得这样快，恐怕后面有许多人跟不上了吧？跟不上好啊，跟不上才是有福气的。”
福全勉力笑了笑，喘息着道：
“王爷说的什么话，老奴从老王爷在的时候就伺候您一家了，现在王爷要走，老奴当然要死死跟上啊。”
“你倒是会说话，既然这么想跟，那就跟进了，我可不会在前头等你。”
楚王朗声一笑，也不再多说，借着福全手上灯笼的微光，就往前方走去。
……
楚王荀澄游览的山峰，并非是鹿门山院的那座鹿门山，而是这座山周边的几座。其中又有一座名为化碧峰的山峰，以景色清幽奇绝，山道曲折萦回而著称，白天游览的文人骚客也是络绎不绝。
既然被称作奇，那就定然有山势陡峭险峻之处。
一行人也不知走了多久，楚王忽然在一块巨石边上停了下来。拿了灯笼去照，赫然发现上面用朱漆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大字：
“断肠崖”
这块巨石之后，就是极陡峭的一处山崖，对面又是另一处白虹峰，两者挨得极近，蓊郁的林中挂着一片白练似的瀑布。此处本是一处有名的景点，但在这沉沉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