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人背对她着蹲在那。

这……这是个什么东西？和庭有些摸不准到底是人是鬼，紧张得连呼吸都屏起来了，正想落荒而逃时，却听那人出了声，“母妃，您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

那人顿了一顿，语带哽咽，“不要再等他了。”

初夏的蚊子毒且无孔不入，即使和庭穿着长裙，蚊子也透过裙下缝隙很快钻了进来，直咬得和庭瑟缩了一下。

“是谁在那？”那人迅速地回过头看向和庭藏身的灌木后，火盆中燃烧的火焰在他的脸上跳动，半明半暗，勾勒出轮廓分明的侧颜。

和庭想着既然他也是在这深夜无人时才来烧纸，也是不想让人发现他，索性也不隐藏自己了，走出灌木丛，“是我，昭安郡主。”

“三皇子，这么巧，您也在这祭奠吗？”和庭有些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夜深人静这儿还有人。”

元澹不语，借着跳跃的火光看着和庭一张肖似皇后的脸，想着自己的母妃在临终前想见陛下一面都被皇后拖住脚步，心里起了恶的念头：如果他此时找来巡逻的侍卫将她抓个现行，她应该会因祭奠前朝余孽而被责罚吧？

“您擦擦眼泪。”突然一张洁白的泛着木兰香气的绸帕递到他的面前，他微怔。

和庭对着他，指了指她自己的眼睛，元澹也下意识摸上自己的眼睛，原来睫毛上还沾着泪水，他都没察觉他刚才竟然哭了。

和庭看着元澹有些迟钝的动作，心里升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意。他也刚失去重要的人，正如她一样。

“多谢郡主。”元澹用绸帕轻轻擦过眼睛，低声道谢。

“三皇子您放完河灯了吗？”见气氛温和下来了，和庭一边从小篮里拿出放河灯的东西，一边随口问道。

元澹低着头，往火盆里放着纸钱，袖子上的金丝滚边隐隐透出光泽，轻声道，“你放吧。”

闻言，和庭抬起头，看到他敛着眼，嘴唇微抿，透着一股倔强，再看他周围空空的，再望了一眼空无一物的河流，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您是不是没叠河灯？”

元澹抬起头，微微下垂的眼尾透着一丝无辜和茫然。

和庭看着篮子里的三个河灯，一个是给嬷嬷的，一个是给和欣的，还有一个是给父皇的。其实她叠的时候，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叠给父皇，因为父皇这两个字对她来说真的就是两个字而已。她常常从别人的言语中听到关于他的那些糜烂荒唐的事情，却从未与他经历过什么事情。对于他的脸的记忆，甚至都有些模糊。

“这个给您。”和庭微笑着，将原本叠给她父皇的那只河灯递给元澹，随后低下头开始磨墨，“倘若亡者没有这盏灯，就找不到轮回的路了。”

河灯是莲花状的，用油纸叠成，上头粉色的花瓣涂抹地得并不均匀，甚至有些拙劣，这么远都能闻到上面传出的脂粉味，显然这并不是专门用颜料涂的，而是用女子的胭脂做的。

元澹接过河灯，没有动作，看着低头认真磨墨的和庭，她的丹凤眼配着婴儿肥的脸颊，有着一丝妩媚与娇憨。他的眼中浮现一丝怜悯。

这是她自己偷偷做的么？元澹轻硒，连悼念亡者都不被允许，她也是个被世界排除在外的人。

心中来势汹汹的恶念突然消失了。

和庭磨好墨了，写好了字，抬起头来，却发现元澹望着自己，蓝色的眸子里思绪未明。

“您不会放河灯么？”和庭突然想到什么，敲敲自己的脑袋，“也是，我糊涂了，连河灯都不会叠的人怎么会放河灯呢？”

说完，从篮子里又拿了一只河灯，演示给元澹看，“你瞧，像我这样，要在河灯的花瓣内侧写字，然后在河灯的莲心上放上蜡烛。”

和庭再取出一枝火折子，宛如松鼠一般鼓起双颊吹亮了火，将蜡烛点亮了，轻手轻脚地将河灯放入河中。

“你瞧，放好了。”和庭转过头来，朝着元澹笑着，浅浅的梨涡出现在脸颊上，火盆里的火光映出她脸颊上细小而稚嫩的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