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跟之前的几天没什么不同，李唯真还是安静地在河边潜伏。

他的头脑中也间或转过“我一个王子为什么每天在这里做这种事情”的念头，但他不是一个喜欢自我怀疑的人，做事就要好好地认真地做下去，故而这些念头没有在他的脑子里停留太久。

牛校长每天六点左右都会准时来到河边藏有赃物的那棵树下，可今天他来得迟了一些。

校长出现的时候，李唯真闻到一丝酒气。

校长目光炯炯，步履倒还稳健，只是脸颊上那不正常的红光让他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一分钟之后，他不太好的预感成真了。

牛校长直直看向李唯真藏身的树丛。

李唯真心中警铃大作。

中年男人个头不高，平日里沉默敦厚，此时眼神竟像鹰隼一般凌利。

这人有可能是个坏人——

奇怪，明明正是因为他们有这个怀疑，才天天守在这里的；可为什么他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呢？

在这电光石火的当口，李唯真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幸好今天不是舒宁在这里。

牛校长伸出一根指头，爆喝一声：“你！出来！”

李唯真一跃而起。

校长只做出了半个动作，看动作的走势，似乎是想要把李唯真摁进河里。不过他没来得及做完，就被李唯真摔在了地上。

校长坐在地上久久起不来，看表情应该是挺痛苦，毕竟岁数不小了，挨这一下很要命。

不过尽管起不来，他仍旧举着一根手指指向李唯真，气势丝毫不减：

“你！快把脸洗了！”

李唯真：……

牛校长：“大小伙子，练体育的，身手也挺好，怎么一天到晚描眉画眼，妖里妖气，成什么体统！还有个为人师表的样子吗！天天顶着这一脸给学生上课，造成的都是什么影响！你好意思吗！快洗！”

牛校长这劈头盖脸一顿训，也不知道是憋了多久，今天借着酒劲儿全倾泻出来了。

李唯真默默地去河边把脸洗了。

也没别的，他觉得校长教训的是。真被认出来也没办法了。

好在校长看起来完全不认识他，甚至都没有觉得他脸熟。

校长：“对嘛……多精神的小伙子，非要画得人不人鬼不鬼……”

李唯真上前去把校长扶起来。

校长看起来疼得不轻，但也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只是简单地问他：

“你这几天蹲在那里是想干什么？”

校长竟然早就发现了他。

李唯真不会说谎，可他也不能说真话。

李唯真：“不如您先告诉我吧。”

校长看了看他，重新又在地上坐下。

他从外套里掏出一瓶酒：“会喝不？来陪我喝两杯。”

男人喝酒并非是因为酒好喝，而是有的话不就着酒真的说不出来。

在一个男孩子第一次因为跌倒而放声大哭的时候，大人会跟他说：“你是男孩子，怎么可以哭呢？”

在他因初恋的苦涩而流泪时，家人给他的安慰是：“男孩子，不要这么没出息！”

这样的男孩子长大之后，不仅会因流露情绪而自责，时间久了，他自己甚至都感知不到自己的情绪了。

很久很久之后，当他第一次见到心爱的女人流泪，他四肢僵硬，头脑慌乱，她丰沛的情感与细腻的情绪令他感到难以理解、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心里那陌生的撕裂感到底是什么。

而她只记下了他脸上的冷漠。

他们只有在几杯酒下肚之后，才有机会对自己的情绪宽容一些。

李唯真来到这里这么多天，校长统共跟他说过没有三句话。今天俩人往地上一坐，小酒一喝，校长的话就收不住了。

“你看见对面那个院子没有？就那一家。”

李唯真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是山村中的一户寻常人家，寻常的砖瓦房，院落里养着两三种牲口，有中年农妇在做着一些零碎的活计。

校长的语气有一丝温柔：“她啊，本应该是我老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