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哲向后坐了几排，在黑暗中安心等待。央视主持人介绍道：“接下来的演讲嘉宾，是本次论坛演讲者中最年轻的一位，她曾经走过一带一路上的许多国家，收集中外交流相关的第一手史料。接下来有请，北京大学硕士研究生陈蒹上台演讲，陈同学将用英语带来演讲‘文明的迁徙——一带一路的前世今生与未来’。”

江哲看见陈蒹穿着蝴蝶结系带的白色衬衫，笔直的黑色西裤在细长的脚踝处收紧。她走到台上站定并鞠躬，不知是不是灯光或者化妆的原因，她的面容看起来有些苍白。

陈蒹在强光的照射下，完全看不见台下，她稳定了片刻，用并不熟稔的英语开口演讲。一个个单词机械性地从她的脑海中蹦出，她甚至都已经忘了那些词语拼起来的句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停，陈蒹，停！”扬声器中传来外交部李部长的声音。陈蒹怔了片刻，侧过头去。

“这一段演讲，你需要和身后的视频有一些互动。继续吧。”

“……好的。”她无力地回应了一声。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她在不同国家所拍摄的视频画面，她回身看去，绚丽的光影映入她的眸中，斯里兰卡的佛陀、白塔、茶园，在视频中一闪而过，轻易就勾起了她和江哲初见的回忆。她慌乱地转过身来，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插进掌心中。

“Muchofthepoliticaldecracyeffortinthepasthasfocusedonourige,onhowweareseenbyothers……”

“停！陈蒹。”李局长再一次通过扬声器喝止了陈蒹的演讲。他走到台上，对她厉声说道：“你这句话立场很有问题，‘政治民主’的话题，根本不是在这个会场上该讨论和考虑的话题。”

陈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不记得自己的演讲稿中有谈到政治民主。

“李部长，”江哲赶在李部长走到台上训斥陈蒹的同时，也走到了她身边，“我听陈蒹前面的演讲内容，应该是把publicdiplocy（公共外交）说成了politicaldecracy（政治民主），可能是紧张了。在我看来，陈蒹作为一位学生代表，她应该表现出不受拘束的勇气，现在她表现得还是太拘谨，不管是演讲稿，还是她本人的发挥。”

“我很赞同你的想法，陈蒹确实没有把我想看到的一面展现出来。你是？”李部长顺势询问，方才他向乔茂民寒暄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江哲。

“我是清华的在读博士，美籍华裔。”

“哦，”李部长微笑道，“你也关心一带一路？”

“是的，为此我才回到中国读博。”江哲简单谈了自己成长历程中所经历的不同文化的碰撞冲突，又做了简短的总结，“西方国家受制于宗教思维定式，总以二元论去理解世界。因此西方国家对中国一带一路的论调通常都是‘新殖民主义’和‘资源掠夺论’。我们要做一带一路，就是要去打破这种非此即彼的二元论。中国的一带一路，应该是多元的，中国不是主导者，而是去中心的倡议者，一带一路的各个国家，不该从经济或政治地位上做划分，对亚洲各国的尊重更应该是对64亿人本身的尊重，而不是殖民者思维的所谓‘尊重’。”

“你可以来替代陈蒹做演讲吗？”李部长面上的笑意渐深。

江哲扬起嘴角，右手悄悄轻拍陈蒹的脊背，让她不致惊慌：“谢谢李部长抬举，我只是有浅显的感触，远不如陈蒹理解的深刻。陈蒹可以把我的想法加进她的演讲稿中，我不会收版权费的。”

“好吧，”李部长语带遗憾，“陈蒹，接下来的内容也不用再讲了，你回去把演讲内容做调整，明天来一趟外交部，做模拟演练。”

“好的，谢谢李部长信任，我会再琢磨修改。今天自己没发挥好，非常对不起……”陈蒹低下头，不敢再与任何人对视，只怕已经溢到睫毛的泪滴会不争气地滑落。

“谢谢李部长。陈蒹，你住在北大吧？我们可以一起打车回去。”江哲故意装作疏远又客气的语气。

“好的，谢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