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正是开学季。傍晚的天空就好像一块刚被水洗过的深蓝色玻璃，校园里草木馥郁，微凉还暖的晚风带着一种令人愉快的清新泥土味。

林荫道上都是三三两两的年轻人，他们脸上没有太过沉重的心事，一路走一路笑闹，叽叽喳喳的，给这个傍晚添上了一种朝气蓬勃的气氛。

顾宗胤和叶战从学校的小会议室走出来，在校园里慢慢地散步。听完陈露露师友的介绍，那女孩不再是卷宗里简单的几行的文字和一些冰冷的尸体照片，她的形象变得鲜活而有温度起来。

此刻的校园里原本也该有陈露露的影子，明明是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就因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意外走向了生命的一条岔道。为后续人生铺排好的所有序幕：父母为把她养育成人所付出的那些辛苦，从呀呀学语到高考前通宵复习的那些努力，隔壁班或许正暗恋着她的男孩，她成为大设计师的梦想，一切忽然全都没有了意义。刘雪松那一塌糊涂的人生里，这女孩只是个片刻的意外，然而就因为这人渣的一年之差，女孩失去了一切精心勾画的未来，她父母倾尽所有照料培育了二十几年即将成材的小树，被连根拔起了。

叶战有点垂头丧气：“刘雪松欠有赌债，即便判他附带民事责任，也赔不出钱。我们是不是应该帮陈露露她家申请一点司法救济？”

顾宗胤把双手插在裤袋里，一下一下地捏着自己的车钥匙：“可以是可以，但我们院一年的司法救助基金统共只有300万，个案救助超过3万块，院里就没有资格批了，要去找政法委签字的。”

而且三万块在H市这样的城市，几乎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顾宗胤暗暗叹气。这份工作里的无奈，有时候真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走吧，先去吃饭。”顾宗胤故作轻松地抬起脸来笑笑，“从理工的南门出去，拐弯就是我们学校的留学生食堂！菜色很丰富，绝对好吃！我请你吃！”

刚经历了一场无比压抑的提审，又开了个低气压的被害人亲友见面会，叶战也有点闷闷的，一时半会儿醒不过神来。听顾宗胤说到吃饭，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好啊，Z大听说很难考啊！宗胤哥念书的时候成绩一定很不错吧？”

顾宗胤“咳”了一声：“我成绩烂得要命！Z大厉害的都是那几个理工科专业，最滥竽充数的就是我们法律系了。我爹觉得我不是块读书的料，担心我将来找不着工作，非要逼着我念法学。”

他咧嘴笑：“不过Z大离家近，食堂也好吃，我本科四年其实过得还行。你呢？你在体院过得怎么样？”

叶战笑道：“体院么，自然是辛苦的。你不是也在业余队呆过？专业队要更辛苦一些，教练也都很凶！我们练拳的自然不用讲，身上到处都是伤。那些练花样体操的小姑娘，因为有被男队友举过头顶的动作，教练就逼着她们节食减体重！她们一个个啊，看见食物眼睛都是绿的。一次有个姑娘在寝室里偷藏了奥利奥饼干，被教练查出来了，还挨了罚。那时候我就恨不得赶紧退役，离开这鬼地方！可是真当自己要走了的时候，却又舍不得，跟队友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哟！连体操队的小姑娘偷吃奥利奥都知道，没少关注她们啊！还敢说你念书的时候没谈恋爱。”

叶战红了脸：“没有！真没有跟她们谈。”

顾宗胤说：“那你念书的时候都在忙着干嘛？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

叶战明知道他在逗自己，依旧还是答得有点结结巴巴：“喜欢的人……是有的。他原来也在我们体工大队训练过，后来改行念法律了。”

顾宗胤有点儿意外：“所以你追随她的脚步也去英国念法律？”

叶战说：“嗯，我当时很天真，以为念同个专业就是同行了，总有一天我们还能重逢的。谁知道重逢的时候他已经结婚了。”

顾宗胤啊了一声：“这么说来，惠媛还是你的初恋？那你还说只喜欢她一个人？不对，你说的喜欢是指你那个暗恋对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