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早已有人候着，陆绎将马缰交给上前的家仆，在管事的带领之下，携岑福从垂花门而入。

庭院宽敞，穿过两棵巍然屹立的雪松，管事引陆绎踏入正房后便掩上房门。正房内门窗四闭，也没有点灯，隐隐给人以压迫之感。随后转过屏风，眼前方才豁然开朗起来。小桥流水，花木葱葱，一间飞檐四方亭隐在绿荫之中，有人背身而坐，琴音袅袅。

管事向亭子的方向垂手而立，“老爷，陆大人带到了。”

琴音乎止，内中传来一磬钟似的浑厚声音，“让他进来，你们且退下吧。”

陆绎抬手示意岑福也退下，独自一人过了九曲桥向亭中行去。

“张大人。”陆绎立在阶下，向亭中的老人恭敬施礼。

亭中之人起身转首，颀面秀眉目，须长至腹，眉目间的高深老成比常人来得更重。

“陆佥事，请坐。”张居正伸手示了示对面的茶几，转过琴桌同陆绎相对而坐。一旁风炉上的瓷釜里，水正冒着鱼眼泡泡。

“此一沸之时，来得正好。”张居正敛袖拾茶入水，“陆佥事平日里喝什么茶？”

“没有特别的喜好。”

“是吗，我倒以为，眼下时兴之泡茶寡淡无味，还是这古法深得我心。这一煮再煮，加盐去苦，茶末辗转浮沉，颇有些‘当大任之人必先苦其心志’的意味。不知这烹茶之水陆佥事是否喝得习惯？”

“爹爹尚在时，常与爹爹在家中煮茶弈棋。爹爹素爱烹茶之道，我只习得些皮毛而已。”陆绎谦逊答道。

“你爹爹。”张居正抬眼看他，重复了一遍，“虽一晃六年过去了，诸事仿佛尚在昨日。若是你爹爹泉下有知，有一日你能继承衣钵接任他的职位，也不妄他费心培养你多年。敢投两个儿子进锦衣卫，如此胆量只怕是常人所不及。”

“言渊不才，辜负张大人赏识，只怕是难当大任。更何况锦衣卫内能人众多，还请大人另行举荐才是。”陆绎微微垂首，淡淡道。

“你没有才？”张居正用一柄竹揭投了一把盐花，微微笑道，“呵，若你当真是个无能之辈，我也不必费力将你从诏狱里捞出来。圣上既有意许你指挥使之位，你为何执意推辞？可是不知这‘行于官场如逆水行舟’之理？”

“如今朝上已遍传此事，如若言渊应下，恐怕遭圣上猜忌。”陆绎仍是小心应付，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闻言，张居正不由大笑，“当初有人给我相面，说出‘异日必当国’这等话时，我也未曾在意，如今你年纪轻轻的倒是如履薄冰起来了，高拱罢相，你都没敢掺和。你跟你爹爹不一样，你的软肋就是太谨慎、太重情，不过如此也好，便不会肆意妄为。”

此一番话陆绎倒是听得真切。他确实跟他爹爹不一样，混迹官场多年，比起不进则退，他更深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张大人，言渊……”

张居正分了一盏茶，推到陆绎面前，“陆佥事不必急着推辞，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愿意接受的。”言罢，他深看了陆绎一眼。

……

“大公子。”岑福朝陆绎拱手，他早已在前门外牵马候着。

陆绎和张居正在内商谈了小半日才出来，出来之时什么也没说，面上淡然看不出情绪。

岑福将马缰交到陆绎手上，随他一同翻身上马，“姑苏那边的人传来消息了。”

闻言，陆绎为之一振，思虑片刻之后，果断道，“走，去北镇抚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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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十一日，今夏在船舱坐得有些腰酸背疼，于是带着念儿上了甲板。好在运河上风平浪静，念儿也逐渐习惯了这摇摇晃晃的行船生活，时不时还能在甲板走上两步，冲着红彤彤的落日呀呀直唤。

“岑大哥，现下行到何处了？”今夏扶着念儿蹲在船头，眺着远处骤然开阔的湖面好奇道。

岑寿从筒里抽出一卷地图，端详道，“过了高邮湖和邵伯湖交界，就进入扬州府辖了，先前已同上官帮主约好，三日后她会在东关渡口接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