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宋捕头你一个姑苏人，竟对扬州城里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了如指掌……”今夏四下打量着龙头关开阔的河口，偶有飞鸟从苇丛中惊出，可水湾里连条船也没瞧见一个。

“少时原在扬州舅父家长住过一些时日，对这里的水陆尚有些记忆。”宋越答道。

未等身后二人跟上来，今夏已独自拎起衣裙朝河滩行去，蹲在沙滩上握了一把，在水晶圆片底下研究起来。

陆绎和宋越就在不远处眺着她。此时宋越微微侧身，低语道，“不知，陆大人对张居正大人诏毁天下书院一事有何看法。”他语气里透露着些许忧虑。

“信我收到了。虽事出突然，若以张大人的手段，也在情理之中。”陆绎淡淡道。

“如此，陆大人在京中更需多加小心。孟韩川此人恐怕会就此事做文章。”

“我知晓了。”

“大人！”今夏兴冲冲奔到陆绎身边，摊开手心，“就是这个沙子，跟我之前给你看的铜板里一样。”

“沿河二里均是此沙。”宋越补充道。

陆绎捏了一撮，在指腹上磨了磨，莹白色的细沙在日头底下闪着细润的光泽，“姑苏那边的劣钱与此有何差别？”他向宋越问道。

“也是河沙，不过产自姑苏近郊。”

陆绎抬头，向远处漫漫清波遥望去，“再去那边的河滩看看。”

三人步行在运河北岸，清澈的河水伴着水声不断奔涌，秋天的草叶尖已经开始褪色，但此时此地的他们并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水湾远处的水草后面有青烟袅袅升起，与这水天一色的景致不大相称。三人往东又走了一里地，虽未再见到升腾的烟气，但已有一股浓浓的焚烧气味席卷鼻尖，周围却未曾见到任何燃烧的痕迹。

今夏在这片被水草围成四四方方的河滩上转了转，“大人，这里似是有采挖的痕迹。”河边的沙滩上有一个快被河浪抚平的沙坑，她唤他们过去瞧。

“这个沙坑尚新鲜，若再来晚两刻钟，怕是就不见了。”宋越眉头微皱，“恐怕正是他们所挖。”

“可是，这光闻见味儿，怎得也没见他们烧火？据我所知，铸币得有熔炉，要将铜或银加热融化，倒进钱范里冷却才可吧。”今夏想不通透，故疑问道，“他们到底在何处生的火？”

没人回答。

陆绎抬眼凝望着河面偶尔的三两行船，凝神思索着什么。今夏则复起身去草垛里查看，拨开半人高的水草，里面发现了一只木桩，上面还遗留了小半截绳子。又过半晌，今夏转了回来，见陆绎还蹲在地上，凝神远眺。

“大人，你觉得是什么？”

陆绎收敛心神，淡淡道，“船。”

“我也这么认为，那边木桩上的结绳方式的确像是系船。不过，我还有个疑问没想明白……”今夏尚歪着头，颦眉认真地思考着此事可能性。

“什么疑问？”陆绎温和地看她。

“冶炼铜铁的竖炉一般是建在地上的吧？而且得有一丈宽数丈高，这玩意儿是怎么被弄上船的？这船得多大？”

“若只融化而非冶炼，倒不必用竖炉。有炉体量小，三人可搬，唤做行炉。”宋越惜字如金，倒也答得全乎。

细细一想，今夏醍醐灌顶，“如此，就解释得通了！这伙人就地取材，用火焙干，在船上铸造劣币，如若听到风声，假扮成普通渔船即可掩人耳目。只要有水，他们岂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便是这伙人的狡猾之处。”陆绎起身，整理了衣袖，“寻船一事就有劳宋捕头了。”

“陆大人客气。”

结束了一日的勘查，三人沿着新城河原路返回。日入已尽，黄昏将至，沿途的桃树飘落着青黄相间的落叶，顺着河水流向远处。河面上的鸭子鱼贯而出，绕过怪石和飘零的桃叶，嘎嘎钻下桥洞。

堤岸，人声渐渐沸腾了起来。周遭华灯初上，街巷纵横，车船穿梭，茶楼酒肆萧弦歌舞，今夏被映入眼帘的一切迷的转不开眼。

“江南繁华富庶，果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