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在村口，许久都未回应那句“时间到了”，道士一众仿佛也并不在意男人是否会再说些什么，又一次向男人行了个礼，便绕过他和李禛进了村子，直径向山丘草屋方向走去。

此时本应是村子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时刻，然而李禛这才注意到，从这些道士和悯和大师到了这村口起，便不见有任何人在村中走动，回头望去，每家每户门窗都如寻常一样，只是村中的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爹，他们是来做......爹您怎么哭了！？”李禛见村中如此异常，又对那些道士莫名感到有些敌意，便下意识的心生不安，往男人身边凑了凑，结果一抬头，却看见男人死死咬着牙，早已泣不成声。

李禛当即便慌了神，伸手就要去抱住男人的腰，男人却蹲了下来，死死地将李禛揽进了怀中。

“禛儿......禛儿，对不起.....爹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男人的力气太大了，李禛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他不知道爹为什么要哭，也不知道爹在道歉什么，只是莫名地心中一紧，巨大的悲伤就如同数滴黑墨滴进了一碟清水中，悠然在心中炸开一样。他颤抖着声音，甚至也带上了哭腔，向男人问道：

“我娘呢？”

男人没有回答，在道士们去了山丘草屋没多久之后，和往年一样，来接男人的那群人出现在了村口，他们推开了李禛，带走了几番挣扎不愿意离开的男人，悯和大师也早已不知何时不在原地了。

村口只剩下李禛孤零零的一个人，他被推倒跌在地上，地上即融未融的雪掺和着泥，弄脏了他今日男人亲手给他穿上从中原带来的的白绒长衫，还有一顶可爱至极的小虎帽子，帽子上的毛绒球被泥水打湿，泥泞成一缕一缕。

李禛觉得冷极了，无论是身上被浸润的泥水，还是脖颈间男人留下的泪水，这都让他全身冰冷得像是被冻僵了一般。

他觉得，此时娘就在草屋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勇气起身飞奔至山丘去确认他的娘是否真的就在那里。就如同每一年的离别，他没有勇气去追着那群带走爹的人，去把爹要回来一样。

许久，久到从白天到日落，从日落到黑夜，终于一件带着温热香灰气息的僧袍盖在了真的早已冻僵了的李禛的身上，悯和抱起了他，带着他进到了村长的家中，擦干净了肮脏污秽，换上了氆氇暖袍。

村子里的人们又出现了，村子再次恢复成了往日模样。

村长知道我的娘去哪里了吗？

悯和为什么会说吐蕃话？

他在和村长说什么？

村长为什么不认识我了，怎么大家......都不认识我了？

壁炉里火光跳跃，灶桌上茶烟缭绕。村长将一杯酥油茶放入了李禛还凉着的小手中，摸了摸他的脸，粗粝的拇指抚过皴红的皮肤，村长说：“我家桑吉和次仁一直想要一个哥哥，我会好好抚养你，给你一个家，你看，可好？”

而后村长收回了手，又向悯和作了个藏家佛礼，问道：“今日我有幸能收养一子，是活佛的指引，可活佛在靠近天的一方，而大师今日又来此处送来此子，既藏汉佛源本一家，还请大师赐名。”

“扎西多吉。”悯和捻了捻佛珠，看向李禛，“从今往后，你便为，扎西多吉。”

“噼——啪——”在柴火烧断声中，李禛隐隐约约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血腥味，方向来自于山丘草屋。可是再想仔细闻，却只能闻到手中酥油茶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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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悯和大师就是上师？”

“嗯，悯和大师后来就陪着我留在了村子里，和村长一起在山丘上拆了草屋，建了寺庙，村长去世之前，我便一直同悯和大师一起住在寺庙里，每日教我诵经，又教我描绘壁画。”扎西多吉指了指那面壁画墙。

“除却佛母图，那七幅中的六幅，便都是我画的。”

丹呈成回头看向了壁画，从下楼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最边上的那幅佛母图已经恢复成了坐在莲台上的四臂般若佛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