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歌舞升平，众人又重归融融的兴致。卞湘趁机问阿姊道：“姊姊，齐长公主到底是谁？看她的样子，似乎与司马家有仇。”

卞琬见四下无人，小声说道：“齐长公主曹淑是明皇帝唯一的女儿，明皇帝所生儿女一个个都在襁褓中夭折了，直到生下齐长公主。从这封号就可知当年明皇帝如何宠爱这个皇家独女。为她择的夫婿李韬，也是世家子弟，据说与公主感情很是和睦……”

卞琬顿了顿，声音愈发变小。趁着陛下与太后说闲话间，道:

“不过九个月前，因为少帝曹芳不满司马氏把持朝政，李韬之父李丰与张皇后之父张缉、名士夏侯玄三人密谋，夺取司马氏的权力，却被司马氏发现，三家尽皆诛灭。齐长公主因为是皇室血脉，逃离一死，可是与之相处二十年的夫婿李韬，与一双儿女，却都被司马氏斩杀。你说她能不恨司马家？”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

卞湘心里猛一悸动，她虽与这个齐长公主只有一面之交，却被她的事深深打动。

一场沸沸扬扬的“嘉平之变”，司马氏最终成功，不仅诛灭了政敌，还顺带废掉了明皇帝亲指的天子曹芳。齐长公主虽然仍贵为公主，却“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

没有人告诉卞湘，齐长公主当时有多痛苦，可是她却能感受到，望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被司马氏诛灭，这种切肤之痛，让这个公主恨极了司马家的人。她虽只是一介女流，不能手刃仇人，却不代表她不恨司马家，而司马鸢所说的话，句句都扎在她心坎上，叫她如何能不想起她死去的夫君、孩子？

卞湘轻叹了一口气，既是为齐长公主，又是为自己。因为，她着实高估了七年前那场邂逅在曹髦心中的分量。那时他只是曹髦，一个东海王府的公子，而不是现在力挽狂澜的少帝。她并不想跟司马鸢一般见识，因为，司马鸢背后是蠢蠢欲动的司马家族，即使少帝只是逢场作戏，也终有一日会迫于压力向她妥协，向她背后的家族妥协。

司马鸢十分得意，甚至于说，是得意忘形。齐长公主一语不发，长乐亭主也恹恹无兴致，其余几位皇室公主见状，也都懒得搭理她。

不过，司马鸢并非愚不可及，她通力讨好的，一直都是郭太后。这其中也有缘故。郭太后与司马家联过姻，无论如何，都是铁打的亲戚。即使郭太后现在看出司马家的野心，也只能是配合盖丑，不然，郭氏一族就会重蹈昔年夏侯氏的覆辙。

“太后娘娘今日神色很好呢，用的什么脂膏？”“太后娘娘若觉得夜里困乏睡不着，可以试试这檀香安神。”“太后娘娘……”诸如此类。

歌舞赏得厌烦，司马鸢又突然站起身来，提议：“妾身听闻卞二姑娘弹得一手好琴，又通乐府诗歌，不知今夜是否有幸欣赏一曲呢？”

卞湘瞪大了眼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端着身子推辞道：“多谢司马姑娘夸奖，不过姑娘实在是高看妾身了。我素来蠢笨，既读不得书又识不得字，如何能弹奏曲子呢？” br />

司马鸢又笑道：“卞姑娘实在过谦，京城谁人不知卞家女儿人人弹得好琴，读得好书。”又瞟了一眼少帝，“更何况，天子在上，卞姑娘又何必欺君呢？”

少帝只好默认，他望着卞湘，卞湘却避过了他的眼神。

郭太后开口劝道：“既然司马姑娘如此推荐你，你还是弹奏一曲吧。”

无可奈何，卞湘只好起座抱琴，说道：“既如此，妾身权且献丑一番，若有错误之处，还望众才女见谅。”

只见桐木七弦，素手一挥，五指纤然跃于琴弦之上，左手扶琴枕，轻移慢抹，琴音就随之变化，琤琤然若高山流水，月照枫林。

卞湘吟唱道：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由于曲调甚高，卞湘必须铆足了劲吟出这曲渺远的情殇。

她的思绪，也随着这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