赊月楼最近多了一位常客。

便连荷小娘子也注意到了祁渊。他不频来，大多是夜里躲着宵禁来，酒也只点最好的。而每听胡曲，都顾自垂首，似乎神伤。

他又生得漂亮，帝京女儿哪个不晓得他，故而歌女舞娘一到夜里，就点着灯坐在楼前，相互嬉笑打闹充作热闹模样，企望将军能看过来一眼。然而祁渊半点眼色也不给，非要杜窥荷出来唱一曲，他才走。

前日是《燕歌行》，昨日是《落梅曲》，今日又当唱《陇西行》。唱罢一曲，小娘子执着玉壶，亲自下台来，为将军斟酒。

祁渊厮时已得三分醉意，眼皮略抬了抬，把过盏来笑道：“小娘子，此曲过哀了。”

“窥荷觉着将军会喜欢。”小娘子柔柔地应着，将玉液倾在盏里，水声清越。祁渊拈着杯，见姑娘一截皓腕在眼前来回晃荡，他倏地便伸出手去扣人左腕，缓慢摩挲一番，两眼微眯，慢悠悠地笑道：“荷小娘的手摸着不像寻常曲娘般滑软，倒…与我这习武之人，有几分相似。”

这动作他从前也对不少姑娘做过，此时全然一派轻车熟路的模样。杜窥荷红了脸，手腕轻微地颤抖着，显然是紧张得很。她犹犹豫豫，半晌才应：“家中清贫，比不得世家贵人，自小勤于农事，手自然粗糙些。”

祁渊又端详一会，便松开手，将杯内物一饮而尽，舔舐着唇角叹道：“倒是可惜，白璧微瑕啊……”

寻常女子听到这话，少说也会有几分忸怩与不快，杜窥荷却似全然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盈盈笑着，整好袖口，又来添酒。祁渊将手一挥，道：“不必了，夜近三更，我该走了。” br />

他扶着桌站起身，酒劲冲得头脑昏胀。趔趄走了几步，猛然与一人撞在一起，撞得那人手里东西往旁侧倾去。祁渊到底还存留着几分武人警觉的天性，当下眼疾手快，捞住掉落之物放回那人手里，又强撑醉目，待眼前清明之际，倏地给盘中之物惊了一惊，霎时酒意便消去了大半。

那是个青衣的婢子，手里捧着副玉筹。祁渊认得这玩意——他早年也与狐朋狗友也玩过，这东西不同于行酒令的筹子，这乃是赌客行筹时所用。且这筹子质地优良，并非普通赌场可得。

祁渊心下倏地生起疑云，他装作无事模样，低头向婢子认了错，又转出门来，已悄悄藏了片薄刃在掌中。

这座楼怕是没有表面这般风平浪静，他夜夜来探，终于探得冰山一角。

出了楼，不出所料，他听到耳后窸窸窣窣的响动，竟是有人跟上了。夜黑风高，厮时见血，他有把握不被察觉。但他只是侧身顿了顿，继而翻起身来跃上檐角，足尖点瓦，飞也似地向浓夜里流蹿去了。

骠骑将军夜归原不是大事，但叫将军府上下都晓得他夜半出去吃花酒，似乎也并不妥当。

祁渊踩着府邸后边的假山石棱小心翼翼地迈下地来，只觉给冷风一吹，头脑又昏沉了些，眼前迷迷瞪瞪地看不清。正迈开步时，猛然迎面撞进一人怀里，前额正磕在那人肩骨上，硌得生疼。

祁渊大惊，头脑未清明，手早便握上腰间剑柄，几乎就要引湛卢出鞘。但听得那人低低唤了声“莫怕，是我”，他便不知不觉地卸了戒备。

迷醉之中认人不清，祁渊也不知这人是谁，但他闻着对方衣上一点浅淡的药香，便觉熟悉。神经软化后筋骨也失了气力，他当下便晃了两晃，直向人身上倒。对方及时地揽住他一截腰身，才没让他坠到地上。

“是三郎啊……”

脸颊埋进温软的乌裘里，祁渊才咕哝一声，似乎终于安下心，眼一闭，腰身全然地软了下来，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对方胸前。

他多饮了些，浑身烫得像火，也较平日沉些。祁湄捞着他也走不安稳，只觉这人可劲地向自己身上挨蹭，直蹭得明堂一片隐隐的火势——这不是好兆头。

好容易半拖半抱绕过回廊，走上归云阁，残月就漏下点辉泽来，洗着人的眉目。祁渊醉时便收敛锐芒，倒似乎还带着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