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再次见到他时，他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隆冬天，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浴袍，头发还滴答着透明的水珠，即使屋子里的壁炉再暖和，正常人也是扛不住这样的冷气漫延的。

屋子还是像以前那样布置，笨重和昂贵的价格不相符的朴素书桌，巨大的落地窗前盖着厚厚的驼金色窗帘，足够让整个人陷进去的棕色沙发，以及旁边那一盏立式的绘着圣母像的琉璃落地灯。单调沉闷的装饰甚至透露出一丝古板，对于这样身份的贵族，似乎有些过分念旧了。

塔利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那时他才六岁，惨白的脸颊，瘦弱的身子，蜷缩地窝在沙发里。明明是个毛孩子，表现得却像个永远走不出困境的成人，思考那些根本没有解法的问题。但很奇怪，从那次见面以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变成了大人们心中想让他成为的那副模样。谦逊，聪慧，优秀，顾全大局，充满领导力……将软弱的那一面彻底抛的一干二净。塔利深知这些只是面前这个小男孩的防御措施，一场歇斯底里绝望至极的防御，只为寻找能够真正救赎他真正离开深渊的人。塔利试图成为那个拯救者，但很遗憾，他失败了。长达十五年的心理课堂没有让他探知到一点儿这个男孩的秘密，塔利所知道的全部，依旧是十四年前第一次见面，这个男孩最后说的那句“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我不知道您现在怎么想……”直到塔利走近，他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在弥漫着浓重酒精和香烟气味的房间里，米色针织的地毯上横竖都是些深色的空酒瓶子，塔利注意到，其中很多个都已经成了碎片，此刻正分布在这个男孩光着的脚掌下。那些玻璃一定已经刺入他的皮肤了吧，可是疼痛……塔利看着面前恍若未闻的男孩，想道：他真的还感觉得到疼痛吗？

注意到男孩身旁桌子上烟灰缸里错落的烟头，塔利咳嗽了两声，“您开始抽烟了？您不是一向不抽烟的。”

男孩的头发依旧在滴水，他笑了下，平静地回答：“是啊，我堕落了。”

塔利也不是什么事都不知道，三个月前都铎家族重现屠龙神迹的故事大街小巷都传遍了，阿利吉耶里上个月全票通过第四次连任元老院主席的选举会，事业简直都不能用成功来形容了。按他卧病在床休养的老爸话说，就是“阿利吉耶里快成神了”，这或许也是阿利吉耶里甚至都铎家族的愿望，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攀爬至权利的顶峰。

可成神真的好么？

塔利也不知道，他已经年近四十，可还总像个年轻人那样思考问题。

有利有弊吧。

毕竟得到太多不该得到的，就得失去一些不想失去的东西。

“酗酒可不好，劝您还是戒掉。”塔利进入心理医师的状态，像往常那样，坐到那把为他单独准备的在桌前放置的楠木椅子上。

雷的头发披散在他的脸上，遮住他狭长的眉和不再锋利的眸眼。

“嗯。”雷淡淡地应了句，然后转身面对坐在不远椅子上的塔利，“您父亲身体还好么？”

“手术做完以后能吃能跑，比我体力还好呢。”塔利摸了摸脑袋，“谢谢您的关心。”

雷注视着塔利，一动不动，漆黑的瞳孔仿佛能射出一团浑浊的光束出来。

“他有收到我的信件么？”

“什么信件？”塔利疑惑道。

雷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去，头也似乎低了低，“没什么。”

塔利点了点头，问道：“您又感受到压力了吧，我想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一条更好的抒发途径，至少要比抽烟和酗酒……”

“它们治好了我的洁癖。”雷的嘴角微微上扬，空虚的语气却说的这样斩钉截铁。

“什么？”塔利没太听清。

“我是个洁癖。”雷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尊清冷寡淡的雕塑，“因为我母亲在火焰中用魔杖了结自己时，喷出的血液溅到了我的脸上。”

“我想把它们擦干净，可我发现我不能。因为我发觉到我也是导致她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