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临仙城

雍门街贯穿内城南北，宽有十丈，由青石板整齐铺成。其上车水马龙，人流来去，喧闹声不绝于耳，却并不觉嘈杂脏污。

街道两侧多是各色店铺酒馆，门前皆有衣着整洁，望去乖巧喜人的小童殷勤地迎来送往，招揽生意，不时便能接下客人抛来的几枚铜钱，白净的小脸上便笑出了深深的酒窝。

而在这一众大小仿佛的铺子中却有一座楼阁平白比周围都高了数层，楼身四方坚阔，通体由黄梨木搭建而成，望去沉润古朴，显是有些年头了。这是一座茶楼，名唤悦来阁，在临仙城中很是闻名。悦来阁有三样招牌，被戏称作“镜中花”，“水中月”，和“云中影”，分别是一味花茶，一道汤品，以及一曲舞乐，皆是难得一见，能品尝观赏者寥寥无几，却更引得众人趋之若鹜。

在阁中较高处的一间临街雅间内，酆长平与酆长嫣两人正相对而坐，一人目光望在了窗外，一人支着额际在闭目养神，皆是沉默不语。二人之间的案几上摆有数道精致的菜肴，色泽鲜艳诱人，且被摆作了牡丹，芙蕖，兰草等花卉的模样。而在它们的簇拥下，最为瞩目的却是一个白玉琢成的透薄玉碗，其约有一双手掌大小，碗口甚浅，内中盛有氤氲起袅袅寒雾的冰液，其间静静沉浮着一朵不时舒展着朵瓣，形似白昙的剔透花朵。碗的一旁置有长柄玉勺并两个小杯，显是用来盛放碗中的冰液的，却似乎并未被人动过。

两人之中，酆长平的神色要更为阴郁些。他一向注重仪表，今日也无有例外，仍是广袖高冠，腰系玉带，一身暗色藏青更是衬得他肤光胜雪，眉黛唇朱，若不是他身形挺拔颀长，眉眼间又带着让人难以错认的傲凛英气，怕是会被无心人认作是女郎。

他往窗外凝望了许久，眉心处拧作了一团，半晌开口道：“城中巡视的羽林卫似乎越来越多了。”

对首的酆长嫣亦是男装打扮。她身量修长，眉梢面颊也被轻微地修饰过，着了一袭牙白宽袍，望去极为秀逸舒朗。闻得酆长平的话语，她仍未睁开双目，只弯了弯唇角，漫声道：“怕是我们大兄的动作越来越遮掩不住了罢。”

闻言，酆长平双眉蹙得更深了些，略显烦躁地收回了目光，低声道：“难道他真的要迈出那一步吗？”

酆长嫣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终是抬眸朝自己的兄长望了过去。她姿态闲适地一抖衣袖，便回到了盘坐之姿，而后边执起长勺为自己舀了一杯冰液，边道：“他多年筹谋，难道能停在这最后一步？就算他忍得住，停得下来，这些年与他合则两利的那些人又岂能善罢甘休？他早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酆长平张了张唇，似是欲言又止，眉间的躁意愈发浓重了起来。酆长毓对此却是视若未睹，径自一口饮尽了杯中的冰液，而后竟呼出了一口凝实的白雾，微微一笑，道了声：“痛快！”

这厢酆长平忍了又忍，最终也未曾忍住：“你倒是还有闲情逸致喝茶？那酆长毓呢？她在宫中又该怎么办？”

酆长嫣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怎么？兄长不是不怎么看得上二姊么？为何如今又这般关心？”

“我…”酆长平不禁一时语塞，抿起了唇，似是气闷。

酆长嫣淡淡笑了笑，也未曾继续为难他，又道：“二姊若是未被册封，无有品阶也就罢了，但如今她已是当今天子最为爱重的玉贵妃，一举一动皆被它人瞩目，我们这时又能做得了什么？”她望见酆长平似要开口说话，便将手往下按了按，接着道：“兄长先不必言语，且听我说-而今之计，只能是暗度陈仓。”

酆长平闻言，眉心处似是松了几分，微微挑起了眉峰道：“你是说起得变故那日，金蝉脱壳？”

酆长嫣颔了颔首，把玩着指间玲珑的白玉杯，漫然笑道：“不错-大兄自有大兄的谋划，天子也有天子的应对。你我纵是棋子，却大多时候形同废子，游离于局外。他们王见王无暇分身之际，便是我们的时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