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

“阿姊莫要信他！他是在骗你！”

烁烁火光遥映下，阿纨面上便是染上了几分暖色，也依然显得几近透白。她自酆长平背上落了下来，对一众箭矢视若未睹一般，径自往秦圭处走了数步，仰起了纤细的脖颈，慢慢地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阿姊…”酆长嫣欲要说话，却被难辨神色的酆长平拦住了。

秦圭垂眸望来，平静答道：“若玉贵妃问的是酆五郎，他已逝去一年有余了。”

他话音方落，阿纨已是晃了一晃，攥住了自己的衣襟，险些跌倒在地，幸得她身后的酆长嫣二人及时扶住了她，却也都是无话可说。

那头秦圭仍是未有所动，只淡淡作了个请的手势，道：“夜深露重，玉贵妃体弱，还是莫要在外呆得太久了，怕是会叫陛下担心，且让臣等护送您回宫罢。”说话间，身周已有羽林卫悄然围了过来。

酆长平与酆长嫣神色一凌，方要作势拔出佩剑，阿纨却已站稳了身子，挺直了腰背，抬手按在了他二人冰凉的手背之上，轻柔地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秦统领，我随您回去，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的两个弟妹。”阿纨两扇鸦长的羽睫往下覆了一瞬，带落了几点碎光，一双乌玉瞳中拢尽了薄雾般的月色，泛泛袅袅，淡淡寒寒。

“我不会留你一人。”

“阿姊，我不走。”

酆长平与酆长嫣齐齐回道，两人转眸对视了一眼，脚步一错便护在了阿纨两侧，但她却拧首寒声喝道：“你们若是不走，便是不认我这个阿姊了！”

他们从未听见阿纨这般疾言厉色过，皆是不由得一怔。而秦圭站在高耸的城墙之上俯首看来，却是蓦地一笑，笑中毫无欢悦之音，反觉锐气森然：“玉贵妃，您说笑了。这两个刺客深夜潜入宫中，欲要挟持您逃出宫外，臣身负皇命，又怎能放他二人离去呢？”说着，他毫不犹豫地将手往下一按，扬声道：“拿下！”

但还未等周围的羽林卫形成包围，阿纨已是转身将右侧的酆长嫣猛地推出了一步，并右手顺手一握，将对方腰间的佩剑“铮”一声拔出了鞘，压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霎时便割出了一道鲜艳的血痕，显是丝毫未曾留手。

酆长嫣惊唤了一声“阿姊！”，便想要抢上前去劈手将剑夺下，却见阿纨将手腕往下一压，数道蜿蜒的血线已徐徐溢了下来，只能生生停在了原地。另一侧的酆长平眼看变生腋肘，也是未来得及动作。他面上先是惊怒，转而黯然，舌后好似哑了一般，半个音也发不出来。

阿纨伤处架着利刃，却全无痛惧之色，只轻轻地，殊为温柔地笑了一笑。她凝凝望了一眼酆长平，又转瞳望在了酆长嫣面上，轻声道：“嫣儿，长平，听阿姊的话，照顾好对方，也照顾好自己。”随即看向了秦圭：“秦统领，我不愿为难您，却也希望您不要逼迫于我。”

秦圭沉默了半晌，目光中似是更凛冽了数分，却最终还是松了口：“好罢。”他并不拖延，只一挥手，三人周围的羽林卫便往两侧撤了开去，让出了一条出路。

饶是酆家兄妹二人并不愿离去，在阿纨毫不顾惜地以身相迫下也只能慢慢地往外退去。而就在他们退入了阴影之中，阿纨垂下长剑之时，远处蓦地传来了数阵齐整的盔甲碰撞声，似有数队军士在迅疾地往这边靠近。秦圭神色微变，手上作了个手势，原本对准阿纨三人的箭矢便分了一半朝声音来处指去，身周的羽林卫亦有大半悄然隐进了火光难以企及的黑暗之中。

“毓儿。”来人尚未身至，音已先到。这声低唤乍听好似清冽，入耳后却只觉较夜色更浓，仿佛着实积沉了太久，在一众金铁相撞声间显得尤为稠腻：“毓儿…”

阿纨似是一怔，不由得往声音来处侧首望去：“…大兄？”她孤身站在众军包围之下，宛若一株巍然挺立的寒鸦春雪，此时微带犹疑地一侧脸，眉目间更是染上了三分惊惧，七分坚忍，显得尤为可怜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