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风扒着车窗划拉了十多回，又在车轮里打着旋，跟着汽车一道奔向西北方。路边幸福洋溢的一家三口、归心似箭的下班白领、谈笑风生的热恋情侣都逆风倒退，像放映厅里的银幕一般加速播放人生各异的角色。

而在他们不曾知晓、或不愿关心的城市阴影里，那些毒魔狠怪们正在或即将做出灭绝人性的决定和举动。

风吹得气势汹汹，既像是魑魅魍魉的狂妄嗤笑，又像是莫白亡魂的怨愤呐喊。桃浪静默地望着车窗外的繁华世界，听着萧萧夜风的嘶鸣，逐渐捏紧了空无一物的右手。

“桃浪，手闸后面的槽里有现金，我靠边停下后你重新打一辆车跟上来，”许志贤打亮了转向灯，“你和我坐一辆车不安全。”

桃浪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咬着牙关一语不发，末了点头应了声“好”，但并未伸手拿钱。

黑色野马在路牙边停了车，桃浪没有第一时间下车，而是转头问许志贤：“爸，你是不是暴露线人身份了？”

许志贤拿起钱夹，旁敲侧击道：“很多事我们都无法精准预料，就像某一天周六你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然后蓦然发现这天是休假调课要去上学一样。它发生的概率甚至比常人意外死亡的几率还小，可放在某些命运恰巧的人身上，它发生的概率就会被放大，甚至能从‘意外’转变为‘必然’——当然，我说的‘命运’是指由性格习惯、生活经历和因果时机混合而成的产物——好比现在的我无法阻止你前进的意愿和脚步一样，现在的你也被一张因果链桎梏其中，正在经历着旁人难以想象的小概率事件。”

“走吧，注意安全。”

他递给桃浪几张纸钞，却被后者拒绝了。

“留着给我当压岁钱吧，我现在不要。到时候我来找你，你再亲手给我。”桃浪兀自下了车，不再回头看他生父一眼。

许志贤没有目送桃浪离开，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陷入回忆的轮回，不让自己把现在的风华少年和曾经的稚嫩男孩重叠在一起。

“爸爸，我把纸飞机捡回来了！”

刚刚学会骑儿童两轮车的小桃浪兴高采烈地蹬着脚踏板，载着篮筐里的纸飞机摇摇晃晃地骑到男人面前。

“桃浪真棒！”

“爸爸你看，这纸飞机一点儿都没撞坏！”

“桃浪，先别急着把纸飞机给爸爸，”十多年前的许志贤正当壮年，他扶住小男孩的手，循循善诱道，“看到那边的第一棵大杨树了吗？”

“看到了！”

“你带着纸飞机骑到那棵树前，到时候我来找你，你再亲手把它交给我，好不好？”许志贤弯腰俯身，和蔼地注视着桃浪，从长方镜片后流出的目光充满了鼓励的期许。

小桃浪神采奕奕的大眼睛随点头的动作眨了下眼皮，朗声应道：“好！”

彼时，嫩绿落叶飘然离地，仲春暖风拂去小男孩信心十足的应答，只留下一个瘦小的、一往无前的背影。

十三年的光阴弹指即逝，深秋凉风携来舞象少年掷地有声的末句，依旧落下一个清瘦的、逆流直上的背影。少年的角色未变，说的话却是其父当年的用语，他说：

到时候我来找你，你再亲手给我。

——你活着我就来到你身边，你死去我就与你的灵魂并肩。

“儿子啊……”

驾驶室里的中年男人长叹一声，抬眼望向后视镜里的少年，然后放下手刹驱动车轮，碾碎了路边的一片枯黄落叶。

喀嚓喀嚓——

黑色卡宴轧裂了地上稀稀拉拉的古铜枯叶，猎者十分从容地把车停靠在了昏黄路灯下。道路另一侧的李零出乎意料地不为所动，仿佛未曾被人实施威胁，也若无其事地在一旁停好了车。

“你是凭靠什么认为自己能够威胁到我？”

猎者眉梢一挑，没有言语。

“你能调人，我就不能了吗？”后视镜里的李零目光沉静，“发给你这张照片的人，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

小区单元楼二层的某扇纱窗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