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轻描淡写里头多少刀光剑影，不知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重宁倏忽间顿悟蔺异那一句，真正在杀戮中娴熟游走的，是手握无形屠刀者——真正的刽子手、杀戮者，双手不必沾鲜血。

重宁只觉惊心动魄，未有多想，脱声便问：

“那逍遥阁选了哪一道？”她想到了如今逍遥阁的闭阁不问事，便即又说：“是第二道吗？”

梅映雪摇摇头：“两道都是死路，还有什么选不选？”

重宁不解：“为何两道都是死路？”

梅映雪却饶了个弯儿，向顾靖道：

“这些事，少君想必很清楚，师妹不谙其理，不如请少君与师妹一讲。”

顾靖神容微窒，凝了一息，轻吁口气，看向重宁道：

“两条路，逍遥阁若选了朝廷掌控，等于归属朝廷，阁中往日规则律条，从此作废，受朝廷编制，便也无逍遥阁之名了。自闭门庭，则无法传承绵延，无法广扬四海、收授弟子，自然会浸寻衰退，年久则绝。故而……皆是死路。”

重宁不禁攒眉，仍是不解，“像左道旁门，甚至像我……”

她正想说“像我这样的杀手”，嗓音顿时一滞，目光流萤一般睃过身旁梅映雪，心怀忐忑，适时转了话语：

“像一些杀手、恶徒，朝廷要捉拿要根除要断绝，倒也合理。可逍遥阁这等历时年久、享誉昌隆的名门正派，既不蛮横滥杀，也不称王称霸，为何也要被芟除？如此岂非断了传承？甚至剑门宗，本就是为了西北域百姓，为了抵御蛮人而成的宗门，它的存在有什么不好？”

顾靖不径直回答，只是柔声与她道：

“你的视角，觉得朝廷这些行径，是坏的，是错的。可宁宁，有些事不单单是好坏对错便能论断。时局嬗变，殷朝已非天下初定时的境况，家国一统，要稳定要安宁，便不会容许太多不稳定因素的存在，而江湖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稳定。修武者过于强大，不甘为国家律法束缚，所靠只是心中善恶之念立身，可个人的善恶只在于个人，这就是不稳定。涓涓不壅，终为江河，水滴凝聚就是大海，浪涛一起就有覆灭之力，一旦有人煽动——”

梅映雪却是笑了一声，“各有立场，好坏善恶，少君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至于师妹，与小苏先生一般，皆属局外人。”

重宁如坠五里云雾。

听明白梅映雪弦外之音的顾靖，脸色却是微微一僵——梅映雪要他来解释，是为了看清他的立场。

顾靖袖底手指轻轻攥起，心中对梅映雪又敬又服。如此心智，也难怪会被人称道，是三十年前，江湖复兴的一缕光芒。

顾靖不好置辩，温声只道：

“梅师姐所言极是。”

梅映雪再续前话：

“唇寒齿亡，逍遥阁面临覆灭境地，其他几大门派，自然也不会袖手坐视，皆派出好手支援，剑门宗也一样派出高手。骆婉川本就是逍遥阁大弟子，刚闻声讯，早已前往东域。梅邵臣一介文士，随行也帮不上什么，便留在了剑门宗。”

话至于此她不禁一声叹，“……不料未过多久，西北域却传出正是八年前，骆啸斋与纳蛮暗通款曲，出卖西北域暗线，泄露西北域布军防御，才致狄戎有机会打至哀牢关，才使得边境兵连祸结，生民涂炭。莲枫居士侠之大者，为国捐躯，确然千古，可他的弟子，却是奸细。于是乎各番言论，莲枫居士识人不明，剑门宗藏污纳垢……剑门宗在西北域百姓中的声名，顿时一落千丈。”

苏浔听得悚然，啊了一声，忙问：

“西北域的暗线与布防图，不……不是纳蛮设计从宣王身上骗取的吗？如何竟牵扯到骆前辈身上？”

顾靖道：“你我因梅师姐所言，知晓是纳蛮从宣王身上骗取，可百姓不知道，世人不知道。舆论的笔锋，是可以被掌控的。”

梅映雪道：“不错，纳蛮如何知道，已经不重要了。是谁口中说出，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件已经过去八年的事，毁掉了剑门宗近七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