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之打了个呵欠，“都这么晚了，还要处理这么浪费时间的事。”他转向谭速因，“你可以先歇会儿，反正他也没醒。”

谭速因见着担架上的人，“你需要帮忙吗，把他弄到病床上？”

于之刚想起来这茬，“这几个小子，丢下人就跑了。行吧，等我出来把他抬到床上。”他一边说着，拿了注|射|器和药品出来，见谭速因一个人就把担架上的一小堆植物人抱了起来，放到了两米外的唯一一张病床上。这个病秧子虽然瘦不拉几的，但也有近一百公斤，谭速因抱起来仿佛抱了个枕头，于之心道这人力气挺大的。他心下感叹，上天真是不公平，不知道这人吃什么长大的。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休息一下，失血不易补，淤伤也需要时间恢复。”

谭速因没说什么。

见人类外形的医生有条不紊地给病人检查，谭速因一时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像外星人，当然，病床上那种另当别论。

见到自己这样完全是人类模样的，他们并没有特别惊讶，所以说，他们是见过这样毫无区别的同类的，可能还不在少数。谭速因想，等蒋煅醒了，他们可以去更深的地方看看。

病床上的植物人意识模糊，时不时发出虚弱的呻|吟声，听来跟人声其实相去不远。

“你对我的酒不感兴趣？”

谭速因坐在凳子上，背面是一架放医疗用品的柜子，柜子旁边是病床，于之开口问话时，没有起身回头看他。都过了快一个小时，于之才突然问起。

“我、挑食。”谭速因想了想，清淡地吐出三个字，没有回头，看不到于之的表情。

病人的呻|吟声盖过了虫子爬动的声音，也盖过了医疗器械在两只手一根肉藤中工作的声音。医生没有给病人打麻药，似乎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送来的人所能付出的报酬，还付不起医药费。疼痛令病人比刚才清醒了不少，他睁开眼看了一会儿，辨认出救治自己的依然是于之，道了声谢，他如此病情反复地活着，看得出他也很难受。

“你好好睡着就行，省点力气。”于之用他们的交流方式如此传达着信息。

病人眼角湿润，不知是为了医生这点不多的同情心，还是为了自己的苟延残喘。

暧昧不明的灯光下，病人脸上的血已经被清理，面色惨绿，但垂在另一头的肉藤再次恢复了一些生机。他头顶悬挂的药剂已经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正点点滴滴地注入他的手背，那是一只形容枯槁瘦骨嶙峋的老人的手。

治疗就此结束，于之不再守着他，回到了架子前，倚在其下凸出来一掌宽的台面上。“等他被领走，再来说我们的事。”

接收到对方的信息，谭速因轻颔首。

于之转身进了更加昏暗的里间，过了四十分钟才出来，看得出他眼里有丝丝疲惫，可很快那些负面情绪又被镇定与希望所置换得一干二净。医生乱发齐肩，遮住了后颈附近一片陈年的伤疤。

在他的四排架子上，角落里坐着一只人类小孩的毛绒玩偶，脏兮兮的，脸上出厂设置的笑容依稀可见。于之也看向了玩偶，眼神流露出复杂的忧虑，他盯着玩偶闭着的眼睛道：“是我妹妹的。”

谭速因心道，不能否认植物人也是有亲人的。

“她上次抱着它，是半年前。”

一个人向陌生人突然说起自己的事，往往另有目的。但于之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是在等着病人被抬走。

在这地下的幽暗之所，无论外面有多明亮，这里一点光与热都感受不到。

谭速因估计现在已经凌晨三四点了。

于之给病人拔了针，自己去里间睡了，外间没有人需要他招呼。

谭速因几乎听不到那个病人的呼吸声，蒋煅均匀的呼吸倒是离他很近，听起来让他感觉到一点属于人间的热度。

虫子自以为悄无声息地爬动，或许医生把它们抓起来，只是为了让自己明确地知道它们在哪儿。

凌晨的夜色里弥漫着雾气，梁州的野外跟其他基地没太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