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安远坐在落仙阁顶层的屋子里，昏暗的烛火勾勒出硬朗的侧脸轮廓。

地上跪着的，是前皇城司公事——宗钏。

宗钏抖得厉害，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衣裳，额头上的又大颗大颗的滑落。

吴安远神色淡淡的，他总是这样的，让人猜不透他究竟是在想什么。

而正是因为猜不透，才害怕。

宗钏想起曾经在利州因为不听话而永久闭上嘴的张庆，心下慌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让。”就在宗钏慌乱无措之时，吴安远开口便是一柄寒意刺骨的剑，连扫一眼都不带的，只动了动食中二指，“带走。”

站在一侧的楚让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千年不化的冰山脸显露些神色，听见吴安远开口，垂下眼睫，听从吩咐，随后就朝宗钏走过来。

像是看见出了地狱迈向人间夺命的无常，宗钏忙不迭磕头：“将军！将军！下官不是故意的！下官有苦难言啊！将军！将军听下官解释！将军！将军……”

呼叫声越来越远，吴安远耳边逐渐归为安静。

眉头紧蹙，吴安远又摩挲起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把宗钏拎出去丢给下属的楚让又带着寸寸寒意进门来，就听见吴安远低着头，语气像窗外呼呼狠刮的夜风带着尖利和狠厉：“跟卞宁说，该动手了。”

楚让遵命的低下头，毫无多余的话：“是。”

“秋秋，何时了？”云珈坐在书桌边，兀自喝着茶，要是不看她的脸，倒只觉得她好像在说过了这时辰我就去休息一般。

“姑娘，亥时三刻了。”

云珈放下茶盏，翻着手边云斌存留的手记道：“去把哥……钟公事……请过来。”

“是。”秋秋知道云珈要做什么，和水清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屋外的下人，悄悄退出去了。

“姑娘……”

“文指挥什么时候来？”

水清又放了两个人的茶具道：“快了，约莫一刻钟吧。”

云珈点点头，看着书页的目光沉沉，眼睛里映着昏黄阴暗的烛光，她坐在那里，好像坐了很久。

钟洵在云府里巡视，说是巡视，实际上是来来回回想云珈的事。

云珈现在固执又神秘，什么也不说。

钟祁是被吴安远害死的，云斌也是，这事就大大出乎了钟洵的意料，他原以为，保护好云珈，护她周全，就能让这小姑娘平安喜乐过一生，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云珈心底，埋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埋了这么多年。

钟洵知道这种苦，所以他听见云珈哭着说出来的时候，惊异之余，还有心疼。

他知道这种苦痛有多蚀骨噬心，一个个难熬的黑夜、一次次四季轮回的无望，那种无奈无力，能把人打入深不见底的深渊，让人几乎心灰意冷，心想这辈子是不是就再没机会让那冤屈洗白于天下。

可云珈是个小姑娘，一个本该在父母身边玩闹任性的女孩儿，又是怎么怀着那般坚定的信念，在深宫里如履薄冰的生存，又是怎么微笑着，面对仇敌的？

钟洵想来，只有惊讶和佩服，他低估了云珈。

这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已经不再是那时候要他抱要糖葫芦吃的小娃娃了。

“钟公子……钟公子……”钟洵心绪飘忽间，听见不远处有人唤他，扭过头，看见秋秋提着灯笼，正低声喊他，喊完，还环顾了四周。

“何事？”钟洵走过去，还以为云珈这丫头又出了什么事。

秋秋福了福身，低着眉眼道：“姑娘请公子去书房一趟。”

钟洵心头莫名一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有一丝强压着也不自觉流出来的颤抖：“媛……郡主可是说了何事？”

他竟然有些害怕，害怕见到云珈。

秋秋却摇了摇头，不打算跟他细说：“姑娘吩咐的，还是请您走一趟吧？您很忙？”

虽说这样说很不尊敬，但是那天晚上之后，秋秋对于钟洵，确实没以前那般友好了。

钟洵恍惚了一瞬，点头道：“好。”

夜风吹着烛火微晃，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