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烛火哔啵作响，从烛芯砰出几粒溢散的金芒，飘摇着在空气中熄灭了。

映在几人脸上的光也随之颤了颤。

缈缈看向神仙，在他脸上看到一种凝重而沉肃的神情。他眼睫微微垂着，碎影落在他眼里，遮住里面的光。

“叔父。”他唤了一声，声音没有起伏。

满室的静默。

缈缈从这静默中嗅到了些微剑拔弩张的氛围。

“叔父同他有渊源。”

“故人？”他问。

涯无尘本在椅凳上不甚老实地坐着，姿态不雅，脚后跟在地上一阵一阵地点抖着，在涯轻羽这平静灼目的凝视里，停下了。他看向侄子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你问这些做甚，又无……多少用处。”

在涯轻羽冷冽下来的目光里，涯无尘把这后半句歇了音调。

“……轻羽，”涯无尘入骨的玩世不恭难得露出些裂痕，他不敢再看向侄儿，只埋首说，“逝者已矣。”

烛火寂寂，半晌，涯轻羽眸光明灭，向来清朗的容颜漫上几分戾气，“家仇族恨，毕生难消。”

他何止是要止曜阳死，他要他生不如死，永生永世遭受酷刑，为他的残忍付出代价。

涯无尘看见涯轻羽眸底的漆黑深渊，又陷入先前的两难境地。一侧是雪尧唯一的儿子，她唯一的血脉，另一侧是兄长的死，是家仇族恨，是血脉相连侄儿的滔天恨意。

于情于理，他不该给止曜阳求情，不能给止曜阳求情，况且止曜阳是他和她之间再无瓜葛的证明，他当年一度想杀了他。

可要止曜阳在自己眼前受尽折磨，不得好死，涯无尘也看不下去——他和娄雪尧有那样一张肖似的脸。

涯无尘勉力劝说涯轻羽：“你既为仙者，又何必要用魔族的手段去折磨他，自降身份。”

他知晓，不该，不能，不应当。可终究想最后试探一番。

“叔父，”涯轻羽的眸光微一闪烁，眼睫半垂，眸底情绪翻涌，又克制住。

“叔父为难，”他敛净所有情绪。

“便勿用多说。轻羽不问了。”

随意而动的魔气翻涌着几乎要冲破他的控制，最后又被他使了力气压封在体内。涯轻羽从桌上离开，向着温度低冷的屋外走去。

只一眨眼，木门又被合上，屋内灯烛被风带斜的苗焰又恢复挺拔向上。

缈缈刚刚大气不敢出一下地听他们的对话，突然间神仙走了，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来，她赶忙匆匆往门外赶，回手关门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她冲着屋内长舒一口气的中年仙君道，“我应当叫您一声……叔父？神……涯、涯轻羽失去仙身了，他的仙身被那个大魔头下的毒损毁了。您以后…别再用这个要挟他了。”

说罢缈缈匆匆向外寻找神仙的身影。

屋内的烛火又歪了一瞬，而后像是被外面的冷风侵袭得太过，焰苗微弱地黯淡下去。

涯无尘坐在椅凳内，双目怔怔地看向面前那台烛。原来不是轻羽的灵力在维持。

他没有仙身了。

*

无名岛上空星海璀璨，涯轻羽在岛峰的一处背坡岩下竭力调整呼吸。

魔气在体内横冲直撞，方才被情绪挑起的怒火只堪堪平息，被他蛮力压下来，此刻又有了些卷土重来、凶狠更甚的意思。

他想不通何以千年手足情比不过那未知的旧情，叔父居然为那个渣滓求情。

对峙途中，有气，有怒，更有恨，恨自己百般无用，恨不能绕过叔父，凭自己的力量叫止曜阳那个混种下地狱！

被他扶倚的金石岩，在月钩的照耀下原本泛着冷熠的光泽，在这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表面被涯轻羽印下数道似是沸水滚过的狰狞凹痕。

海浪拍击岛石的声音滔滔不绝，涌进涯轻羽耳里，成为轰鸣作响的震雷。

他觉得心肺脑海都要在这滚雷中炸裂了，忽地，有一道声音细细地，远远地传过来。

“神仙…”

“神仙——！！”

“涯轻羽——”

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