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的天气变幻莫测，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烈日当空，此刻起了些许微风，裹着粗粝的沙子从地上卷起来，打在人的脸上，有些疼。

冠厘跨坐在战马上，看了看远方从地上升腾起来的蒸汽，脸上全是肃杀之意。汗水从他的头盔里渗出来，沿着两颊往下滴淌，很快就在脖子里积成一滩，打湿了红色的战巾。

他扭过头，看了看排列在自己左右的战士，他们或许紧张，或许激动，或许高昂，或许迫不及待，这种种情绪，都凝结为一张张冰冷的脸庞，整整齐齐地排列成阵。

便在今日了，成败，便在今日了。他眯眼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条黑压压的直线在淼淼的雾气中越来越近，仿佛是在沙漠里突然涌来一股黑色的海浪，往岸边推进。

恍恍惚惚间，听到身后吹响的号角声，冠厘一秒也没有犹豫，噌地拔出腰上的利剑，就这样驰骋出去。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滂泼大雨一般的弓箭从远处飞来，耳边只剩下嗖嗖嗖的飞箭声，身体本能地压低，伏在马上。

冲列，冲列，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唯有活着冲过这段路程，才有机会搏命。

视线的两边，不断地有人从马上摔下去，也有马儿被箭射中，颓然倒下，连同马上的人一起重重地栽到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所有人抱紧马头，将剑牢牢地执在手边，只等着短兵相接的那一个瞬间，便能使出全身解数，奋力砍杀。

头顶上，鹿军的弓箭同样嗖嗖地往前方飞去，对面的甘比尊部落军，也正在经历同样的事情。

敌人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当近到能看到彼此的脸时，便都毫不犹豫地挥起手中的刀和剑，天空之下，响起一阵阵金属相撞的声音。

冠厘记不得这是死在他手下的第几个蛮夷了，拼杀之中，剑身早就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取而代之的是被蒙上了一层刺眼的血红色，剑头上被砍出一个又一个的口子，那上面似乎还勾挂着一些碎肉粒。

冠厘想起上一次战役，他被一箭射下战马，躺在地上等死。眼中瞬间聚集起更多更深的杀气，一连三剑，刺向眼前扑来的士兵。右手的虎口被震得生疼，可是顾不得这些，迎面一把砍刀又高高地举过头顶。伸手用剑一挡，堪堪逃过性命。

漠上起了更大的风，只在一瞬间，便飞沙走石，狂风怒吼，漫天的狂沙飞舞在苍穹。风声是呜呜的，偶尔带一两声尖叫，飞起的沙砾打在盔甲上，发出当当的声音。

顾不得迷离的眼睛，所有的人嚎叫着杀做一团。眼前的一切都像妖术般消失了，看不见天，看不见山，甚至也看不见自己的腿，只有一个个朝自己扑杀过来的黄色人影，于是只管举起刀剑挥舞，在空气里激起一股又一股的红色。

不知是过了多久，冠厘早已经从马上下来，站在黄沙之上，与对面的敌人用匕首相搏。他一个闪身绕到那人的对面，将锋利的匕首在他脖子上用力一抹，接下来，就只剩下汩汩的鲜血四溅，喷射在自己的脸上，耳边是那人被血呛着哽咽的声音。他一把推开倒在自己身前的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摸到一手的湿乎乎，打开手心看看，只有刺眼的猩红色。

再也没有人往他的眼前冲过来，冠厘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沙尘似乎比先前小了一些了，眼前的景象逐渐明朗起来。

耳边传来一阵三长两短的号角声。

三长两短，三长两短。

以号声为讯。

三长是为冲锋。

三长两短，是为胜利。

冠厘站在风中，头盔不知何时掉了，胸前的盔甲沾满了血迹，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不停地颤抖着。

地上横尸遍野，层层叠叠。

远处有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向自己而来，挥手试着撩开眼前的黄沙看得更清楚些。

只见裴松也是满面黄沙与鲜血混合，额头处还夹着一条长长的刀伤，奔到自己的面前。

“冠大人，活捉甘比尊，冠大人，北疆，大捷！”

冠厘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