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意鸿，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了让我重新活过来，做了什么？”玉京秋只愣怔了一瞬，他暂时没有心思去尴尬方才的意外。

展意鸿闻言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想问的是我要你活过来做什么呢。”

“快告诉我。”

“好啊。”展意鸿拉着他起身，“你过来。”他领着玉京秋来到案前，案台上放着剑架，玉京秋的本命剑被妥帖地安置于上。“你知道，我造了八百来座剑神庙，让他们供你的剑，信奉你。”

玉京秋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听展意鸿继续道：“你先祖手札中记载过，玉家人本是山中精魄化作人形，非人之物，无论多少代皆是如此。若是身死，在道消之前，寻得与人间的一点牵连，便可长留魂魄不被消散，再觅得一具合适的肉身，即可再度为人。

“而这些百庙千灯，”展意鸿领他来到屋外，揽肩一抱，便抬腿抱着玉京秋来到了屋顶，几个纵身就到了竹林之上，轻一根竹枝，远眺岛外夜景，“都是我为了留下你的魂魄，续下的缘。”

河灯一盏一盏地在湖面上淌过，打着旋，随波荡漾。后又聚集成一波一波的灯潮，细细密密地铺满整个湖面，点燃整片夜空。

“……荒谬。”玉京秋喃喃一句，却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血脉大事，连他这个玉家人都知之甚少……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知道？！他想不明白，是独独瞒了他一人吗？

展意鸿适时解惑：“我知你疑惑。事实上这些，都是我去昆仑本家拔剑时探听到的。原本的法子更狠毒，是昆仑玉氏一位早几辈的大宗主偶然领悟到的，甚至可以活任何已死之物。”

“年年，是用这个方法活过来的吗？！”玉京秋厉声问道，“是不是，只要和我有关系的人死了，就能用他们的寿数换我的命？”当真荒谬至极，可笑至极，这人间连真正的神仙都未曾存在过，居然还有轮回缘浅。

“他们……用和你命运的牵连，换你的缘。”展意鸿回避不谈年年的事情，玉京秋尚在混乱中也未发现，只逼问道：“你为什么会迷信这些！展意鸿，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为什么？！”为什么放纵谣言肆虐，为什么要放任他们的死去？

那还用说吗？展意鸿无意露出一个苦笑：“可是，这是真的啊，你看，你回来了。”

“我……”玉京秋一时语塞，饶是他以往巧舌如簧，此等情形也难以辩驳什么，他料定就算是以前记忆身体都全乎的自己，也难以接受。

“我知道，你肯定难以接受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展意鸿一手牵着他的手腕，一手揽着他的腰将他带到了地面上，“如果仅是我一人性命就能换回你的话……所以我没有，但是有人想，在某些人有意为之的情况下我难以阻拦。”

“你明明可以的……你能帮这么多人，完成心愿。”玉京秋明知道自己不该怪他，可还是管不住情绪，他现在需要好好发泄一下。

他向前走了一步，踏入水中，弯腰捞了一弯月色——一只纸船，盛着一盏浅浅的灯。纸船是用写着字的纸折的，倒是不怕水晕开，玉京秋低头看了一眼，将里面的烛灯取了出来，展开纸船——“愿家爷康健，愿阿姐福厚，愿剑神信火永存。——少英留。”字迹稚嫩，但是也很工整，

他不知该作何心情，细心地将纸船重新叠回去，再入洪流，缓波远行。

君山岸的水波平缓，却也有些纸船漂到了岸边。展意鸿附身拾起几个在他脚边打转的河灯，仿着他先前的样子，取出莲花灯芯，沿着花瓣轻声读：“想去读书，但是阿娘说姑娘家要学女工……希望剑神保佑久郞能考个功名吧。——妞妞。”展意鸿将花灯递给玉京秋，这一份更是错漏百出，稍微复杂一些的字都是错的，还有好些涂抹的痕迹。

“剑神佑吾儿出行平安，今夜添灯三盏。——周四娘。”

“剑神保佑今年不旱。——老谢。”

“心愿已成，暂无所求，只一灯所向远方，愿剑神信灯千里，所惠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