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酝酿起来的慈父之情瞬间被儿子嘴里差点喷出来的面碎给崩裂得粉碎，他重新调整了下表情：

“为父揍你也是......也是为了让你能懂得克己复礼，莫要太过顽皮，你看整个村子哪天不是被你带着那群小娃儿整得鸡飞狗跳的？揍一下好给邻里们一个交代嘛！”

“呵。”

“......你也莫要嗤笑！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揍了你，为父心里也疼。你也别怪为父拦着你去学道什么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缘分到了，就算你不想学，也自然会走上修道之路。”

丹若酩指了指桌子：“你看，今日是吾儿生辰，为父前些日特地去求了一块上好的桃木给你做了把木剑，虽然没什么用，你拿着它，好歹就假装自己修过道了嘛！”

“况且，当今这天下推崇佛教，虽道家并没有因此被打压，但大多也都成了达官显贵牟利的工具，为父不想吾儿修道之后被官场纷争所围困，为父想吾儿一直无拘无束、自由快乐。”

丹呈成用带着湿气的袖子擦了擦嘴，脸上依旧带着嗤笑的表情，心里想：“又拿这样的话来糊弄我，不教我也就算了，还不让我学，你自己倒是一身本事”，但还是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桃木剑。

这剑在桌子上的时候，剑身剑柄的样子还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雕刻样式，但是一拿在手中，丹呈成便触摸到了剑上不怎么明显的凸起的纹路，认真一看，只见剑身底处刻了一支没有花的光秃秃又傲然独世的花枝，花枝向下蔓延至剑柄，在剑柄处蜿蜒盘桓，最后停在末端处，旁边是四行簪花小楷：

己丑年八月初八，未花有枝。

待腊月霜雪，梅开成林，钰于吾心。

今刻梅枝，剑赠吾儿，望其永安。

丙申年八月初八，酩。

“吾儿......”

“爹，今年还是不带我去拜祭娘吗？”丹呈成将剑抱在怀里，梅枝处紧紧贴着心脏。

梅钰林。

关于娘亲，丹呈成唯一知道的，便只她的名字。今年是他娘去世的第八年，每一年自己的生辰便是娘的忌日。但是从记事开始，爹总会在这天为自己煮好一碗鸡汤长寿面，待丹呈成吃完屋内，屋内就会点起安神香，没多一会儿，他就睡着了。爹便会将他抱到小榻上，盖好被子，然后独自一人去后山到一棵梅花树下，默默坐一整夜。

但梅花树下没有他娘。

丹呈成也不知道自己的娘被安葬在哪里，爹从来不说，他也不问。

这年八岁的生辰，是他第一次，主动向爹问起了自己的娘。

可是爹说了什么呢？

丹呈成只记得自己最后哭着连人带剑一起扑进了爹的怀里，那晚，他和他爹在梅花树下，透过光秃秃的树干上的疏松绿叶，看了一整夜的漫天星河。

后来一整个少年时期的丹呈成总是想，如果时光能永远停留在那年夏末初秋的那天就好了，他得到了一个久违的不愿意被放开的充满着父爱的拥抱，也知道了自己母亲的生平，还看到了彼时最令自己难忘的夜空。

那天以及那天之前的每一个时刻，丹呈成都无时不刻在贪念着。

还未断的刻着娘的名字的桃木剑，父亲的陪伴，每年一碗的鸡汤长寿面，和父亲画的各种哄自己开心符纸变出来的小玩意儿。

可是后来，桃木剑断，这一切都没有了。

月轮流转，人影散去，半墙又变回了原来光秃秃的样子。

从心脏处涌出的黑气愈来愈多，丹呈成死死盯着墙面，丝毫未察觉黑气已经在背后又慢慢凝成出钩爪的一爪，第二爪已见雏形，就这么躲在月色照不到的阴影里，悬在他的背后，慢慢靠近脊椎骨所在的位置。

一片云，掠过银盘，半墙上有云飘过的阴影，月光一暗又明。

墙壁上，人鬼成双，相拥着坐在一座悬崖边上的小竹亭中，看夜空红月逐华，银带灼灼。

一吻情别离，再吻将殊途。

是痴情。

“噗——”一口鲜血喷洒在了半墙上，染红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