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美索不达米亚的夜色很美，墨蓝的苍穹点缀着星河千万，平整的土地上遍布着燃起橘红烛火，月光如水，朦胧的银辉笼罩着漫步者。

恩奇都在前方，同她保持恰如其分的距离，不算太近，却是一有危险便能护她于身后。宁宁松懈了脊背，似有些累，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微阖了阖眼睛，脚步缓慢，鬓边沁出少许的冷汗。

“按道理说妹妹本不该中毒，区区植物的毒素，是不可能使那块受祝福的黏土失效的。”恩奇都拢起袖口，闲庭信步般：“是又有事情瞒着我吗？”

“或许蘑菇中暗含什么奇怪的怨念……哥哥的祝福被自己的无意识的怨念所产生的毒素侵扰了，也不是没可能吧。”宁宁强压着前胸火灼似的疼痛，刚想说些别的转移他的注意力，心脏便焦躁地跳动起来，仿佛要让血液如决堤的河流，冲垮她的防御。

守夜的侍女端着水盆途径，见到二人忙停下行礼，几滴水露晃出盆去。她眼前晃过重影，墙角攀爬的蚁群因天降暴雨成了铺天盖地的模样，四散奔逃，仿若灭世洪水袭来。

何其相似。

“哥哥，稍等……稍等片刻。”

与她不过两步距离的恩奇都发现了异常，托住她的手臂，全副身躯的重量轻轻压在他的臂弯中，隔着衣物就能感知到皮肤下奔涌的血液有多么的激烈。

“妹妹，你从没告诉我，你的身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扣在他腕上的纤白的手指猛地收缩，“没有注意穿衣，受凉罢了。哥哥不必担忧，只是小症。”

“妹妹是不可能生病的。”恩奇都的笑容一点也不和煦，“难道妹妹以为，普普通通的谎言便能敷衍我么？”

晚风静静吹拂，宁宁紧急调动魔力抚平心脏不正常的跃动，强打着精神对抗兄长的质询：“事有例外……”

“我是例外吗？”

容颜清丽的神代泥偶脸上闪现受伤的神色。

宁宁再也抑制不住体内鼓噪的鲜血，捂住嘴冲向角落，避开离散奔逃的蚁群，鲜艳而滚烈的红色液体顺着指尖的缝隙溢流，像在她的掌中开出了艳丽的夏花。

一双曲线优美而有力的手侧冲打断她正欲消除痕迹的举动，对上眼底泛涌压迫性的金的兄长，宁宁下意识往回抽手，意料之中得到了绝对的阻挠。

“我是创造女神所制的，足以封锁天穹的器具，除了吉尔伽美什，没有人能够阻挡我的攻击。”恩奇都眼尾渐渐泛起淡红，翠金的眼眸彻底抛却人类的伪装，露出属于兽的颜色：“哪怕体内缺少了一块黏土，哪怕那块黏土将成为我的唯一的弱点，也不是妹妹你可以轻易挑战的。”

优雅沉稳，温和良善，拥有世间一切美好的品德，是暴虐的王的镇定剂，永远理性地思考着的、神造的、最完美的存在。

——曾有人这样形容恩奇都。

只有恩奇都自己，以及身为挚友的吉尔伽美什明白，这不过是世人所见的表象，同时出于本能，他只将这良善的一面展现给他最爱的妹妹，加上偶尔的脱线与天然黑，构建了她眼中的兄长的模样。

她期盼的，他统统都能给她，但他独独不能忍受她任何程度的欺骗。

可她总是有着许多的秘密，恩奇都承认，从友人口中得知妹妹的过往人生的感觉，糟糕透了。

恩奇都安静地俯视着她，尽可能使用平和的语气，只有愈发收紧的手指能稍微流露他情绪。

指腹按压着薄弱到近乎断折的腕部，他能感受到她的血液正往和缓的方向驶去，“这件事吉尔还不知道是吗？”

宁宁抿着嘴，紧阖着双眼，头摇得很坚定：“与他无关。”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若是不信还问我做什么？！”她陡然生出一股愤怒：“就算是同他有关，难道我就没有隐瞒的自由吗？他是我什么人，他便一定要知道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妹妹认为我在意的是这个？”

他不笑时那份天然的疏离冷淡便会化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