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顾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他觉得自己似乎病得太严重，严重到记不清岁月。

他几乎是迷茫着回到家里的。坐在沙发上呆呆地出神，眼神木讷，极力想扯开嘴角，干涩到失去力气。他此时说不出话也没有任何开口的欲望。

房间里很空。这里有很多很多他们的痕迹。他做了很久起身，从衣柜深处拿出自己的背包。

破旧的、满是灰尘的黑色帆布包。他一点一点地去找自己的东西。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个很怀旧的人。

什么都想带走，什么都想留在自己身边。每一件物品，他都觉得好重要好重要。

那是他收拾地最慢的一次行李。

他会看着这些东西出神，会忽然眼眶湿润，当他拿起了一堆一堆的东西，斟酌再三，全部放下。

他带走了他的衣服和韩语安送给他的杯子。其余的什么都没带。

韩语安还没到家，他关上小屋的门，又进了奶奶家。

从奶奶去世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一看见这间小屋他就会难过，会想要掉眼泪。他不想那么狼狈的。

徐一顾进了屋子就像是被抽离了灵魂，几乎是瞬间贴着门蹲了下去，缩瑟着颤抖着，泪珠滚落。

就是在这里那个老人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说，奶奶爱你。

就是这里记录他曾经最快乐的，最舒心的一段时光。

他太难过了，他也会颤抖会害怕，他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什么太厉害的人。他连简简单单地陪伴身边的人都做不到了。

徐一顾迷乱中突然笑了。

他擦干眼泪，手颤抖着拍了一张照片，很好看。

他把对话框里编辑好的信息发出去。

“再见。”

再也没了下文。

徐一顾关上了门，透过窗台眷恋地看了里面一眼，从那里离开了。

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他，谁看到了也不带着善意恶意。他只觉得肩上的一切都好重，重的他喘不过气几乎是艰难的往前走着。

去哪里呢？不知道。

他似乎回到了两年前，他刚来到这里。他知道自己是来奶奶家的，却也不安过，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什么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很可笑。

什么都没有带来也什么都没有带走。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里面翻出几张纸。

那是他画好的书吧预览图。很温馨，不用想都知道韩语安会喜欢的。他说自己一定要记得告诉韩语安，这一忘，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天上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冰凉地拍在人们的身上，徐一顾抬头受着冰冷的雨点的敲打。他想：

雨点是不是也很难过？

于是他站在雨里没有动。他觉得自己陪着雨长大了。

怀里的手机开始响，嗡嗡地震动。徐一顾没有接，他知道是谁。顺着记忆来到火车站，却没有买火车票，而是搭了一辆长途汽车。他没有目的地的。

窗外的雨滴把色彩晕染开，前车红色尾灯渲染成一整片。他半梦半醒间支撑着自己发了一条朋友圈。

图片是刚才拍的照片，配文是：

“终于离开不喜欢的人和地方了。摆脱奇怪的感觉真好。”

把手机关掉，他靠在窗台边上，迷迷糊糊地，就困了。

梦里他又回到了医院，医生看着他叹息。他说，你才十七岁。

徐一顾只有十七岁，他知道自己一个人会被病痛折磨被思念凌迟，被厌恶和唾弃淹没。

他不害怕，他只希望韩语安别为了他，他知道韩语安其实很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