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稷想起两年前宛陵之乱。十余万流民仇恨官吏，揭竿而反，彼时圣人登基不过数月，威望未建，且莫说无虎符在手，天子八玺尚未交接，处处决断须得请教太皇太后与桓睿。

东域豫昌祁连氏对乱局冷眼旁观，择势而定。圣人无兵可调，左支右绌，宛陵乱局迫在眼前，亟需此役示威。

顾靖请命前往，随行不过百来卫兵。流寇皆是大殷的百姓，大除大杀均是不可，只能智降。

流寇兵以易瞿，蒋越，柯驻三人为首。

易瞿是贵族出身，可惜家道中落，落草为寇。蒋越，柯驻出身贫苦，乃结义兄弟。三人虽结盟，本质上仍有阶级之区，利益谋求不一，结盟就不牢固。

顾靖以此入手，设四连反间。

先致易瞿与蒋、柯二人反目，易瞿引兵脱离，以此分化流民兵之势力。再设离间计，派人往蒋、柯二人军中散布谣言，伪造柯驻暗投朝廷的密令，令本是生死之交的蒋、柯二人互为猜忌，乃至蒋越斩杀柯驻。随即明面发布朝廷消息，蒋、易两路流民兵，先投降者，能得朝廷赦免，暗地混淆信息，将之前所伪造柯驻暗投朝廷的密令，改为蒋越，为易瞿所截，令易瞿中心惶惶，率先投诚。顾靖趁势以易瞿之兵攻打蒋越，几乎兵不血刃平定乱局。

那时顾靖大病才愈，元气未复，前往宛陵途中，几经劳顿，马背都险些上不去。流民之乱，那十余万反叛兵对朝廷官吏视若仇雠，顾靖身处其间，一个不意便是粉骨碎身，他纵是通博攻心用间，胸中自有百万雄兵，却也是在赌。

萧稷敬服他的异人之智，却也恨他这智。

慧极必伤。

最令萧稷恨恼引咎的，是天山一役。前车之鉴时隔三年，迄今仍令萧稷心惊胆战。

“你何时对我这么没信心，就因为我废了修为？”顾靖轻声吁口气，只能一脸故作轻松，“你我都是尸山血海里头爬过来的，彼时就不是在拿命作赌？活下来便已然是赚的。何况，咱倆相识那么久，你看我哪回输过？”

哪回输过？确实，三年前若不是救他，顾靖确实也不会受到围攻，遭遇那番磋磨，废掉一身根骨。他故作潇洒，萧稷心头愧怍，亦是满腔忧虑，气极反笑。

“是啊，谁不知你顾靖年不过弱冠，早已履历雄厚，位及左相？谁不知你十二岁便随父行军，军中磨练，跋扈嚣张？谁不知你十五岁为将，先帝将台亲授，远征可烈至萨玛尔干，首战即告捷，所杀过当？谁不知你从无败绩，少年将帅，兵指恣意，崤山一役，当世之奇谈？首位将大殷军旗猎舞于可烈圣地的战将，你的震寇鼓，你的驰狼军，你的炙羽箭，当初的你是大殷多少儿郎的仰望！”

顾靖咧着嘴笑得没脸没皮，“我知道我厉害，虽说我向来不是谦逊藏拙之人，可你突然这般一番劈头盖脸地夸赞我，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萧稷简直喉口一甜，气得要升天，猛地攥住顾靖的襟领。

“谁他娘跟你嬉皮笑脸，顾靖！你如今是什么样子？你昔日的豪情与梦想呢？全天下有谁不扼腕，大殷百年来的一颗难得的将星，却不过是流星，一闪便即陨落？！你赌？！你赌剩了什么？赌剩了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而今连马背都上不去的支离病骨吗？敢情一身根骨全废了你还很满足啊？”

“……”顾靖嘴唇一抿，半晌未开口，才出了声，不过打笑脸，“你勒得忒紧了，让我喘口气先。”

“你……”萧稷直接被鱼刺卡喉，松开他襟领。

看他一言不发坐在那里抚脖子，萧稷烦躁得来回踱脚，在顾靖跟前顿下来，“顾靖，你有病，你这人有病你知不知道！”

戟指怒骂一通，才愤然甩袖，大步离去。

顾靖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坐在原地嘟囔：

“哎，都过这么久了，怎么还气成这样……”一转首，蓦见重宁身姿纤纤，正立在他身侧，骇出顾靖一脊冷汗，颤着声问：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重宁面无表情：“他说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