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令重宁低了警惕，待伤口裹毕，正欲重新缚紧胸布，眼梢余光瞥见屏风后恍惚立着个人，露出来半截身影。起先尚未意识到什么，继续轻车熟路裹着胸，转瞬脑子里一根弦铮地一响，裹胸的手一顿，重宁矍然回首。

那人双目瞪圆，正朝她所在呆登登望着。

重宁始料未及，也愣了一息，方才反应过来，猝然将手边白布往顾靖眼睛砸去！她扯过衣裳，迅速穿束，闪身便至顾靖身前，踢倒屏风，兜首给了他一巴掌。

一连串行止不过弹指。

饶是重宁再如何脱略，再不拘男女之嫌，此情此景也无法自如，只余一个冲动——拔出剑来将跟前这人眼睛给挖了。

重宁手才抚向腰间，顾靖立马将她手腕扣住。

抢先一步。

“想拔剑是不是？又想杀我是不是？你说说，这能怪我吗？”

明明一挣就摆脱，重宁却被他这番疾言厉色吼住，登时怔忪原地。

眼前人，仗着身高将她俯视，一脸义正辞严神容坦荡。

“谁知道你在那儿啊，我刚站起来，就瞧见了，我又不是存心……”

他倒像比她还气恼。

“你以为我想看？嗯？”在她愣神的当口，他咄咄逼近，反将一军，“就你这身段，干巴巴没个波澜，远远看着像杆枪，哪有女人跟你这样？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看？跟看柱子似的！”

表面坦荡得不行，手心却都攥出了汗。这话说得太违心，可不这样他眼珠子要不保，顾靖艰于维持地梗着脖儿嚷嚷：

“小爷是谁啊，想看什么美艳姑娘没有？唤一声，大殷的绝色佳人都任小爷挑！小爷可以一天换一个，你说谁愿意看根柱子？没准看根柱子都比你生趣多了！”

明明心慌意乱，腔子内那颗心要跳窜出喉咙口了，还得拿出昔年沙场血战的镇定，收拾好面前的兵荒马乱。

这种情况，谁先镇定，谁就先占上风。顾靖拿捏和洽地低了嗓音，缓了语调，无可奈何地说：“你就那么杵在我眼前，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吓得愣住了啊！再说了，我吓住了，没来得及看到什么，你就把那布砸过来了。”

重宁方才升腾起来的怒气，竟不明不白给浇了下去，拧着眉，面带鄙薄问道：“你还想看什么？”

顾靖红着脸。

脸红是被她给打的。

“什么叫我还想看什么？”他炸毛式地抗议着，“还是我的错？你自己恼羞成怒，总是不分青红皂白打起我来，我还没怪你呢，又要来反咬一口了？普天之下就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

重宁见他又是满脸愤慨，又是委屈巴巴，将她的“罪状”重重申饬：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掴我耳光，这几日在你手上，就领教了两回。你说哪一回不是平白无故？你就仗着我心地善良，不会拿你怎么样。”

一句一句下来，简直下一刻要给她哭出来了，逼得重宁不禁开始反思自己。

确实是她不周全。

往常总是一个人，没那么多顾虑，因没顾虑惯了，才酿就当下的难堪。她早已不是豆蔻初开的小女孩，幸好方才他吼住她，令她冷静下来，要真一气之下将他眼睛给挖了——这她并非做不出来，就是可惜了这一双眼。

冷静之后，重宁又觉无奈且好笑。

他不能拿她怎么样，可不是因为善良，而是他能有什么本事来将她怎么样？还一天换一个，真敢说，就凭这身子骨，一天换一个不得提前去跟阎王打招呼？

重宁嫌弃得都不忍心讥刺他了。明明是男子，还生得这鹤立鸡群的体格，一身娇惯毛病竟比女儿家还多。有时言语行径更幼稚得不得了，脑袋瓜子十分清奇，早已及冠的人，跟个顽童似的——撒娇耍赖闹脾气，样样离奇精通。

重宁不是被世俗礼教束缚着长大的，走江湖，见百态，一时气恼便只是一时，哪里会真的在这种意外上与他斤斤计较。

一时间平和下来，见得他那张白皙的脸，此刻一边泛红，指痕清晰，知晓方才一怒之下，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