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宁面色发沉，隆冬的冰霜也尚逊这一段冰冷，她用一种极冷酷的口吻道：

“我只当你是病糊涂了，胡言乱语。”

她的反应，早在顾靖逆料之中。他无望地发笑，哪怕四肢百骸，痛如钢刀剜绞，在此刻也无足轻重了。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你现在心里想着，这人果然有病，相识不过数日，便说什么心悦在意，简直可笑。果然是纨绔子弟，轻浮登徒。我要是再继续说下去，你便会拔出剑来威胁，说，再多说一句，我便杀了你。是不是？”

这个人仿佛能破开她皮囊，直接捕捉她心腔，她的一念一动，被他一眼窥透，预料得分毫不差。重宁骇异得无以复加。她的情绪应变一向慢一拍，骇异尚且未上脸，不过是僵硬着脸色，仿如是被吸走了神魂，怔怔地望着他，编织出应对的话来就更别指望了。

已至于此境，顾靖索性把心中的刺袒露出来，说个畅快：

“倘若现下对你说这些的人是沈邺，你只怕不知多高兴！可惜，说这些的人是我，一个动不动呕血的废物，还要你消耗内息救治的病秧子！你心里很烦我，你心里很慌乱，你觉得我突兀，你不能理解，可是这是真的！你多看我一眼好不好？你看清楚我！你怎么……”

怎么竟能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他于她而言真的那么不值一提？他几乎要说出口来，他又不敢说出口来，生怕说了，她哪怕记起他，待他也依旧不过如此，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那段记忆在她心中究竟是如何一份重量，他不知道，他又害怕知道。堵着满心仓皇，堵着一腔噪郁，压着不予出口，他难续前言，凄梗呼道：

“你不要在意他好不好？他不懂你，他不在意你，你对他而言就是个过路人，甚至陌生人！不管你如何对他温柔以对，收尽锋芒，在他眼里，你依旧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真以为她不会要他的命？重宁欲喝住他，嘴唇仿佛被他眼里的情绪堵住，竟开不了口，只听他仍在道：

“——可不是！不是！我知道你不是！我懂得你，我清楚你，我了解你！你不是什么魔头，你不是什么妖女……”话到末尾，嗓音近乎哀泣，“你就是我心悦的姑娘，我放在心里九——”

心头有锣鼓喧天的震撼，撼得重宁险些续不上气，撼得她窒息。重宁攥紧手中匕首，闭起眼艰难道：“不要逼我！”

匕首锋芒对准顾靖咽喉。

执着匕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顾靖周身上下痛极了，痛得想一刀了断，最极致的是心腔，每一丝呼吸，都是万箭穿心的注脚。呕血症与情绪相关，回回都发作得不合时宜。他强咽下口腔内的血腥，自己将咽喉压向她的利刃。

压制到了极限，一个裂口就足以一溃千里，他眼里红丝迸张，仿佛一匹饥饿已久的雪豹，焰火般的瞳孔，盯着她，写满了亟欲嗜血的渴望：

“我心悦你，我就要明明白白，告诉你——”说出的话一字一顿，是咬牙切齿，也是斩钉截铁，“你可以拒绝，你也可以杀我，但我绝不会把这些话——”

截断了他后话的，不是重宁的刀子，而是源源涌出他口中的血。

一缕药气萦绕鼻息，是药制熏香，顾靖睁开眼来，入目是古雅摆设、垂帘壁画，身旁枕衾素雅净洁。这一切顾靖再熟悉不过。

耳边传来一老者声音，苍劲，浑厚。

“死小子，总算醒了。”

侧目见案前坐着名老者。双目有神，长眉长须，但已皆白，穿着身洗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袍，此刻手执捣药锤，在药臼里研磨着药粉，说话时头抬也不抬。

眼角余光却暗暗瞄着。

顾靖见了人，眼中空空的，一脸惘然的模样，也不招呼，一声不吭翻身往榻内去，眼角眉梢隐隐蓄入了心虚。

“哎呀，小兔崽子，真行啊！”老者再装不下去，扶案立起身，三两步走到顾靖榻前，正欲翻开他被褥，将他给拖将起身。尚未动手，便听顾靖嗓音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