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那件事，您一直不肯与我说明白。”顾靖因言思及往事，眉心笼起愁绪，一时嗓音黯然，“当年到底是发生什么？重宁她为什么会——”

夷溪翁霍地打断他：“那有什么可说明白？”看顾靖神色有异，一时面作怒色，喝问道：

“她与你有什么干系？我还没问你，你这回如何和她扯上关联？她是什么人，你可知？是以杀戮为生的杀手，冷血无情的女魔头！”

听夷溪翁这般说她，顾靖心头不舒坦，不自觉便顶嘴，“她是不是冷血无情，您不是比谁都清楚？”

往日顾靖惯会“恃宠而骄”，与夷溪翁说话百无禁忌。可此刻却并非全无禁忌的时刻，话甫出口，顾靖即意识到语气不妥，急做挽救，嗓音缓和道：

“再者，她是晓无踪的弟子。九年前不还是晓无踪前辈亲身来蝶庄将她带走，收入门墙的？晓无踪是谁，不是您最敬重之人吗？她教出来的弟子，又岂会是世人口中的女魔头？怕是另有难言之隐罢？”

“什么叫难言之隐？！”夷溪翁闻言拍案，“杀手就是杀手，她没杀过人吗？她手上没沾过人命？我难道还冤枉她了不成？”

往常夷溪翁无论嬉笑怒骂，都是分外可亲的姿态，即便是疾言厉色，也不过是故作疾言厉色，从未真心将顾靖呵叱。

顾靖乍见这怒气横眉、眼神冷峻的一面，霎时心有惊异，不敢再涎皮赖脸，口无遮拦，两指扯着夷溪翁袖角，嗫嚅着：

“外公……苏老头……”

像这般低眉垂眼的认错举动，夷溪翁往常很吃顾靖这套，这回他态度却不见半分回缓：

“早知今日，我当年……我当年就不该将她留在庄内，祸害，那小妖女就是祸害！”

听到那两个字眼，顾靖到底克制不住，当即反驳：

“她不是祸害，我倒是庆幸，当年遇见了她！”明明知晓此言不合时宜，可顾靖受不住有人将她视若蛇蝎，憎嫌鄙弃，便是他亲外公也不行。

夷溪翁闻言变色，心头大震，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半晌方问道：

“你可还记得？她当年险些要你的命啊！”

一壁拉过顾靖的右手，将他斗然袖口一捋，裸出一截手腕来，“你还记的这儿横脉而过的伤口吗？你以为伤疤被洗髓泉洗没了，就当没有发生那件事？就当你没有差点死在她手上？”

“我……我这不是……还好好活着……”顾靖不敢直面夷溪翁双眼，悻悻然垂眸，沉沉眼睫一盖，掩住不愿为人所知的心绪，“当年她也……也不过只是想要我一点血罢了，她没有想要我的命，她只是想打开……打开那玉璧，取出冰晶亭塔，取出那……”

“一点血罢了？”夷溪翁简直疑心自己听错，骇异地将他打断，“什么叫一点血罢了？那一掌呢？几乎要了你性命的一掌呢？忘了？你是不是还想说，她并非故意的？！当年若非抢救得及，你已经死在她手中了！是不是故意有什么差别？你以为她为何接近你？你以为她亲弟弟是怎么死的？！你还活着，是因为当年晓无踪来到庄内！你还活着，是因为你外公是苏柘！你知不知道我……”

夷溪翁满腔气怒，胸怀难畅，拊膺匀了好半晌才能继续把话说下去，“你知不知道我当年把你救回来的过程，是有多险？你知不知道她那一掌……”

夷溪翁闭目仰天，没再说。

“我……”顾靖一贯敏于辞令，此际无语凝噎，竟不知该何以置言。

心中所思不能宣之于口，当年得知梅花糕真相，一度求死之心，一度所生的轻生懦弱之念，他不敢也不能说出口。

毕竟过去之事已然过去，遇到重宁确实是他命里的福慧，无论她彼时是因的什么而靠近他。

当年没有说，如今他又怎会旧事重提，来令外公伤心难过？其实当年他什么都知道，那是他答应她的，是他心甘情愿，想为她取冰海棠，可是后来的变故，是他也意想不到的。

夷溪翁在他欲言又止里品咂出些许味儿来。

毕竟是亲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