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羊肉馄饨。”

重岐在小馄饨摊棚子下择个空位坐了，蹙摸出几个铜板。

铜板一枚叠着一枚，收缩五指扥齐整，筒柱似被她摆在案上。放铜板的时候，可看到她的手背皮肤洁白，上面一点嫣红。她顺手擦了去，再无痕迹。

“得嘞，一碗羊肉馄饨！”

摊主立在炉前放嗓应。灶膛里燃着火，噼啪噼啪，边上小伙子拉着风箱，呼啦呼啦，摊子上方顶着一块大油布，挡住了亭午的阳光。

小伙计将热腾腾的羊肉馄饨捧来，顺溜溜摆上了案，喜滋滋的吆喝腔：

“客官，您慢用！”

小尖嗓子像喉咙安了唢呐，能在人耳里荡个不休，顺水推舟将案上的铜板收走，垫手的布巾就势甩往肩膀。

长街上络绎不绝，驾马的，坐轿的，行人摩肩接踵。

杀人是力气活，重岐觉着饿，不磨蹭，案上摸了双筷子，扥齐了，吃起来。身后两个老头手捧着碗，盘在地上坐，正一边吃着，一边下着棋。

重岐听得各式杂音里，有一道“唧唧吱”的声音，微弱又细密地掺杂在里头。寻声侧首望去，一个小男孩蹲在一侧玩着将军虫，应该是其中一个老人的孙子。

整碗馄饨一下子入腹，重岐扬着笑脸靠近小男孩身旁，蹲下。

“好玩吗？”

“当然！”小男孩仰着脑袋看她，“这是我最喜欢的大前锋。”

重岐看了他手上这只，大颚发达，健腿粗腰，很是凶猛。她指了指他腰间蛐蛐罐儿，问他：

“你这还有一只？”

“这只叫小前锋，比大前锋弱了些。”小男孩打开来给她看。

弱虽弱了些，但足肢发达，善于躲避锋芒。

“小前锋赢过大前锋吗？”

“没有。赢过还能叫小啊。”

“我们玩一局？”

小男孩冲重岐扬着笑脸，“姐姐会玩吗？”

“会呀。”重岐也对小男孩扬起一样的笑脸。

圆脸蛋，圆眼睛，一脸软糯，笑起来一对虎牙分明入目，还有脸颊双端梨涡两个，可爱娇俏四个字，简直为她量身定制。任是孩童，也会为这笑容感染。

小男孩打量了下重岐身上，奶声说：

“姐姐身上没有呀。”

重岐勾了鬓角一绺发，在指尖盘弄。

“你有两只，我用你小前锋玩。”

“那不用玩了，你一定输。”

“我若赢了呢？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会输。”重岐看向对面画糖人的摊子。

摊后蹲坐着个瘦小老头，两个小孩围在左右，那老头舀起一勺糖稀，蜜澄澄的，正浇出形状。

糖香被这一看，都要溢入鼻尖了，她咂了砸唇，指了指示意小男孩道：

“你赢了我，我给你买糖人。”

小男孩将小前锋递给重岐，两人在瓦盘前开了局。

两虫躲避，撕咬，厮杀一阵，一开始大前锋占了优势，小前锋前趋后避，可渐渐的，小前锋在重岐手下气焰嚣张，竟临局翻盘。

大前锋气息奄奄倒在一旁，眼看要没气，小男孩吃惊道：

“这怎么可能？！”

重岐歪了歪唇做个沮丧的鬼脸，“你吃不到糖人了。”

“你是怎么赢的？”

“走了。”重岐玩够了，也不回答他，立起身。

小男孩一脸难过，将两只爱将各自收了回去。

重岐起身时，足往小男孩的手上踢了一下。

两只将军虫甩飞出来。

锐芒一闪。

重岐一脸满足，回身走了。

两只将军虫各自身首异处，分尸在男孩身前，肢节尚且在抽搐。小男孩哇地一下纵声大哭，想找肇事者赔，抬头人早已不知去向。

这时，街衢尽头一阵尖叫声响起：

“啊，死……死人！”

一片喝彩声炸起，此刻隐楼堂中客正满，茶正香。

说书人在讲二十多年前一段轰动武林的故事——梅映雪上凤鸣山，大战群英一役。

什么孤身鏖战群雄，无踪剑法一招一式变化万端，说书老者讲得眉飞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