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为了这五万金，走上杀手这条路？”

紧紧蹙起的眉心，阴霾叆叇的双眼，这一番疾首蹙额的神容，落入重宁眼里，看到的是鄙夷。

为了五万金，狠恶滥杀，自甘堕落，沦为一把杀人刀，这样的人，谁不鄙夷？心在胸腔绊个趔趄，她莫名地生出惶然，竟破天荒般，不由自主解释起来：

“除了这条路，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不还清五万金，夷溪翁不会让我带苏浔离开。他不让我报恩，我还能做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说到最后，她忽然不知自己究竟想解释什么，又何必要对他解释，陡然一片爽然若失。

“就因为这，你，你让自己……”顾靖无法接受，仿佛每一处筋骨，每一口呼吸都在发颤，连嗓音都带着抖腔，“你让自己走到这样的境地……”

重宁垂着眼喃喃：“这样的境地？”

是怎样的境地？放弃武道的信念追求，修武者的是非之观，修行者善恶之念，愧对师尊的教养，沦为一个杀戮者。没什么好辩驳，确实不是什么好境地。但是没关系，她想要的她得到了，求仁得仁。

她应该满意，她应该无所谓，为什么会有一种不适的感觉在她心腔里头横冲直撞，搅得她心头郁塞难当？不该这样。

她努力平复，把话说得无波无澜：

“这样的境地也没什么不好，杀人罢了，又不难。”说罢还抬起眼来，对顾靖牵了下唇角，平静一笑，“不当杀手，难道我就不会杀人？杀人多痛快！剑在我手里我说了算，谁碍眼便杀谁！什么人走什么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当杀手无非恰得其所。”

这几个字敲得他的心要碎了，他在意的是她杀不杀人吗？他霍地拉过她的手腕，猛地将她衣袖一捋，臂弯间的疤痕狰狞，已是陈年旧伤，浅粉的肉色痕迹嵌在凝脂一样的肌肤间，灼痛他的眼，颤声念着，“这里！”

翻过她的手臂，又是一道，“这里！”

摊开她掌心，已经结痂的伤口收缩着肌理，簇拥在硬痂周围，显得千沟万壑，每一道褶皱，都无比怵目，“这里！还有你的——”

石洞中她因伤势发高烧，他偷偷查看过她腹肋伤口，解开她衣衫那一瞬，顾靖被刺得双目发痛，不敢置信。那一道道的伤疤，有多少处是要害，就有多少次面临险境。她在师门时，晓无踪如何会令她受这么多的伤？她一身的伤痕，必然都是这两年落下的。

一处处痕迹如伤在己身，痛楚堵住他的嗓眼，令他声音发涩得险些出不来，“你的身上，尚不止这些吧？这叫……没什么不好？”

重宁却听得迷惘。

比起死在她剑下的人，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对于她而言，只要不死，什么都是寻常，不，其实连生死都是寻常。生死都无谓了，更何况刀剐伤痛，一点小伤小痛哀哀叫喊，岂非矫情？

可遽然被这样一处处撵出来提，心像被狠狠地抓了一下又一下，伴随他每一句“这里”。两个字而已，引风吹火般勾出她满腔酸楚，凝成巨石直堵她的喉腔，几乎要逼上眼眶。为什么会这样？忙着平复，忙着克制，没有余暇去想，他怎么知道她手臂上的伤疤。

几呼几息一番吐纳，总算缓下去，重宁抽开手，放下衣袖，原想说没什么，转念觉得太过故作无谓，最后只道：

“还活着，就总归是会好的。”

血会止，疼痛会缓和，伤口也会浸寻痊愈，可是这一身的累累伤痕，永存体肤。这些却是为着一个，明明早不存在的人！一股悲怆涌满顾靖腔怀，深吸口气，把颤抖的手掩入宽大的袖底里，问道：

“你确定苏浔是你亲弟弟？若他不是你弟弟呢？那么多年未见，如何能分辨得清？”

重宁不解，讶异看他，仿佛在说，这还需确定？这还需要分辨？苏浔的脸容眉眼，不是已然宣明一切？心道，或是因顾靖不知九年前之事，有这样一问倒也不足奇，她耐心做了解释：

“九年前我带阿烨上蝶庄求医，阿烨当时病得极重，几乎要不好了，差幸夷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