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陷入一片静默。

见重宁双唇紧抿，低垂的眉眼，分辨不出情绪，顾靖试探性地唤她：“宁宁……”

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吗？重宁还在想着谢胤的话。是了，不仅是苏浔，还有顾靖，锁魂铃要杀的是她的接契人，误会是苏浔，若知晓不是他，锁魂铃会不会转移目标，落到顾靖身上了？

顾靖见她不应，复唤一声。

字腔绵延，潦潦草草一个宁字，被他唤出千金不换的质感。重宁闻声抬起眼，与他目光相接，总不免一阵恍惚，少顷方沉声开口：

“别的事，怎么笑闹，我都由你，这件事，你不能阻我。顾靖，锁魂铃要杀的是接契人，她以为接契人是阿……是苏浔。”

“她为何要杀你的接契人？”

“我不知道。”重宁摇着头，蓦然忆起一事。

一年前，南域酹剑阁满门被灭，江湖上都说几百号人是死在霜雪剑下，事实上，重宁从没接过与酹剑阁有关的生意。江湖中传出因果缘由——重宁灭酹剑阁，是为霜雪剑争第一宝剑的名号。

酹剑阁以铸剑闻名，名下所铸各类宝剑价值不訾。阁中收藏着古往今来二十余把名人之剑，皆是镇阁之宝。酹剑阁为夺噱头，排来个名剑榜，霜雪剑被列为妖剑，排名最末，因此女魔头重宁一怒之下，屠杀酹剑阁满门。

那是重宁在江湖中恶名传得最凶的时候。九重榜上的攀升越快，她接下一宗生意所得的悬赏金则越高。为了九重榜的攀升，结束在重宁手中的人命早就不计其数。

江湖中多少宗灭门惨案，寻不得凶手就拿名声最恶的杀手顶上，以讹传讹，实属常事。她手上性命不胜枚举，多背几百条，于她也没什么。这等情况，不单酹剑阁这一宗。

这些性命被归入她名下，她在杀手一道声名越响，来寻她买命的人，就越多。重宁不介意替人背锅，即便她说不是她，也没有人会相信，如何申辩皆无用，煞费口舌做什么。

能过躲过隐楼核查，说明在隐楼核查者眼里，那些人确确实实死在霜雪剑下。此刻联想起来，倒觉蹊跷。难道那时候，锁魂铃已经开始模仿她的剑杀人？

重宁这电光石火的一念，隐觉心惊。按隐楼里的资料载，锁魂铃时年十五，这个年岁如若属实，那么她十三四岁时，就能凭个人之力，灭一阁数百人。

“你先前……”这时顾靖忽问，“为何会想发出生死契？”

重宁想到谢胤的话，犹疑片刻，并未隐瞒：

“苏浔是我亲弟弟。蝶庄有一道规矩，杀手不得入内。我要入庄寻他，必须摆脱这个身份。”

顾靖不解：“既如此，你两年前为何走入杀手这一道？”

重宁心中犯疑，他既是夷溪翁外孙，难道关于苏浔的身世，夷溪翁一句都未曾与他言及？细思之下，忆及先前查阅顾靖资料，这人出身顾氏，年少时期随父从军，想必甚少回蝶庄，不知晓昔年之事，倒也正常。

蝶庄隐楼各有约定，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关于蝶庄，隐楼所知亦不详。此番若非因他坦言，谁知顾氏少公子竟是蝶庄少庄主？连隐楼都不知道，顾氏将顾靖母亲身世瞒得极好。既是无人知晓顾靖与蝶庄的关系，对她，更谈不上故意隐瞒。

这么一想，重宁也释然了。

顾靖拍下她生死契，契金是八万金，夷溪翁不允许她靠近苏浔，此番若真是苏浔，又如何能随便拿出八万金来？若不是当时欢喜昏了头，沉下心来一琢磨，也该想明白的。

打从一开始，猜错接契人的是她，做出选择的也是她，接契之事，实为巧合。她对顾靖的怪责，委实过于不讲道理。那天他替她生生受了一掌，险些丧命，方一苏醒，她却对他刀剑加颈，厉色以对……错目见到他颈上结痂的剑伤，重宁心生愧怍，一时放下戒备，也放下连日来心中芥蒂，直言道：

“我需要钱，归还夷溪翁为我弟弟治病的五万金，这本就该偿还。”

顾靖面色一僵，艰涩道：“……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