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撞击重宁护身罡气，若非她已突破地武中段，体外有这三寸护身罡气，她身躯与手中剑一个下场。

只是罡气强弱与内息相关，本已身受内伤的重宁根本难以久抵——好比斧钺劈斫着裂缝已渐生的石壁——口中鲜血透过面障，径直滴落，布满剑气的空气里，血未滴落，已经是被切割之后的再凝聚，滴得极慢。

因巨压而生的沉重，坠地时，声息可闻，一滴续着一滴，啪嗒、啪嗒、啪嗒……在青灰色地砖间聚成触目的血色一滩。

重宁周身僵硬，足黏于地，举步似沉铅。她艰于移动，亦不敢妄动。

没有利刃破风，没有锐光剑影，剑势的凝蓄却已臻化境，全然瞧不得他剑中破绽、身上空隙。可他无形的剑刃，却能自行寻觅她周身罡气的脆弱之处。

无力破此困境。

时间一长，重宁眼冒金星，耳畔嗡嗡震荡，双手无力抬举，胸腔闷窒欲呕，几近晕厥。这时，两道无形剑倏忽从空隙纵入，间不容瞬，径将她双肩贯穿。

根本来不及弥补，更无力抵御。

刺啦声响——

空中绽开两簇血花。

因空中劲气气场所压迫，血喷出得极慢，确确实实的，在后背绽开两簇血花。寒夜冷月里，美得可怖。少刻才哗啦落地。

双肩窟窿血淋淋，汩汩涌出血来，浸湿了她的黑衣。

朔风无尽，浓厚云翳或簇，或散，远避弦月周端，沉淀天幕四方。月色正弥，不过一爿弦月，如细弓，如眉黛，溶溶落落，径将四海八荒、万水千山，映照煌煌。

千山月！

这才是真正的千山月。重宁耳畔响起今日顾靖所吟的一首诗。

夜凉吹笛千山月。

路暗迷人百种花。

棋罢不知人换世。

酒阑无奈客思家。

这四句二十八字，藏匿了千山月的剑意、剑境。

路暗迷人百种花。

正是庚渡眼下剑境。

重宁遽尔思及学剑之初——

“为师说教你无踪剑法，却教了你别家剑招，可觉不解？”

“是。”

“半年来所学这路剑法，心中有何感想？”

“弟子看过碧霄居中每一本剑谱，却发现，任由剑法万变，都被半年来所学这套剑法制约其间。奇诡精奥，匪夷所思，仿佛天下万般剑法，俱可化入其间。唯一缺陷，是狠绝。”

“如何狠绝？”

“对别人狠，对执剑者自己，更狠。”

“何谓更狠？”

“一应剑法皆为进攻招数，全无防守痕迹，以血肉之躯为盾。”

晓无踪并不多做解释：“我且问你，你是一名剑客，执剑之手骤受剧毒，无药可解，断手可挽性命，你是断，还是不断？”

“断。”

“口中说断，实际真能断吗？”

她一息犹豫，“不能。”

“不断腕，登时即死，断了腕，暂时求生。然则，剑客之命，在于执剑之手，执剑之手既断，他便无生存之凭依，过往仇敌，随时可要他性命，随时可辱他无手之剑。现下你可还能利落地应断？”

剑客尊严被辱。毒蛇螫手、壮士断腕的勇气，此刻成了苟且偷生的畏缩，剑客之志全然丧失殆尽。

断与不断，究竟如何择选？

重宁不答反问：“敢问师尊，剑之凭依，仅可在手？”

“很好。”

重宁不解。

“这半年教你的剑法，本名为七绝七断剑。又唤作七绝剑，其精髓在于——心绝、情绝、恩绝、仇绝、苦痛绝、生死绝、相思绝。所谓七断，乃心脉断、血脉断、筋脉断、肝肠断、肾水断、骨骼断、腕脉断。学此剑法者，当七绝于己，才能七断于人。”

重宁一时呢喃：“七绝于己，七断于人，这样的剑法，如何能够学会？”

“心中有情，则不能。”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人之无情，胜于草木，胜于铁石。”

“可弟子做不到。”

晓无踪只是摇头，望着重宁微笑。

“这剑法，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