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睁开眼，靛蓝盈满重宁双目，仿佛并非置身人世。触扶壁面，借力趔趄起身，举目望去——

这是湖泊中岩壁间的凹陷，不知延伸何处的冰洞。

壁面犹如整块玉石，包括地面，触目可及的每一分、每一寸，皆通体透明，触碰时湿漉漉的，才惊觉俱是冰霜所凝。

这样一个冰洞，外头湖泊的水为何未流入里头来？

偏首打量，发现湖水流入之时，大半被凝结成冰。洞与湖泊之水冲蚀处，像微缩的城门。“城门”铺泻珠帘般的冰水瀑，形成一个水与冰的过渡。

溢入的尚未结冰的水，漫过足底，在地面潺潺流淌，有着羊脂玉般乳白，像枝桠般的水网，往深处去。重宁移动脚步，一瘸一拐，顺着冰水流动，往冰甬道深处走去。

走至十来步，地面的乳色冰水，浸寻不再流动，凝结起来。

足上草履不知脱落何处去，赤足踩在冰面上，重宁看到自己衣上，发丝，甚至睫毛，全都结了冰霜。

这里极冷，冷到能令水俄顷成冰，冷到壁顶的水珠欲滴未滴之际，已凝结成冰凌。

冰凉凉的气息直透上来，她知道这是冷，身体却不打颤。

她不觉得冷是不能忍受的，相反，冷感能令她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舒适，连周身伤口的痛感，都仿佛渐渐消弭。

自十年前一场大病后，重宁对冷有一种异于常人的适应，不影响生活，亦从未有过异样，她并未当回事。反倒冬天愈益显出好处，省下不少棉袄料子，多给重烨做几件冬衣。

湖水的光波折入甬道，结满霜花的壁面散着靛蓝幽光，水波纹无休动荡，一片粼粼，其美轮美奂，耀目光彩，不可言状。因这不断折转的光，甬道即便到了深处，寒雾盈满，周围也依旧焕亮。

愈益往深处，越发多的冰柱林立，各型各样，或若琼花瑶草，或如异兽怪石，不一而足。壁顶大小不一的冰质钟乳满布，一枚一枚，或长而鋭，或短而钝，或且甚平漫，钟不一形，如入水晶宫。

冰钟乳与冰柱上纠缠着无数藤蔓，因颜色与冰色极近，乍看不易发现。她贴近打量，看形貌，正是碎骨藤。此刻她方惊觉，缠在足上的碎骨藤，颜色变了，已然与冰柱上的相去无几。

这碎骨藤，难道是这冰洞深处出来的？

为何会将她拖将至此？

这些植藤，难道真是有意识的鬼藤？

看向脚上纠缠着的藤蔓，一股奇怪的气流仍在蹿走她周身，体肤里那种愈益分明的游窜感，骇得重宁趔趔趄趄跌退几步。仓皇间，手扶上壁面一处凸冰，方站稳，无意回眼一看，见那凸物里面一双眼睛圆瞪突出，正盯着她瞧。

“啊”的一声凄厉尖叫，重宁两足相绊，跌坐在地，背后恰又撞上一处隆起。

战战兢兢回头，又一双圆瞪的眼睛将她死盯，眼中血丝满布，这一吓险些教她晕去。

紧闭双眼，抚着胸口直喘息，少刻才强振神志，满腔惊怖未定里，重宁小心翼翼将眼睁开一线，往后看。

壁面间不止这两双眼睛，不止两个人，有好多双眼睛，好多人！

他们全都动也不动，为厚厚冰壁封住，满脸霜白僵硬，眼瞳涣散，空洞的白眼仁上血丝满布——

早已死去多时了，只是这里过于冷，肌肉不化，死前惊恐的表情仍在，连衣着依旧鲜亮。

他们的衣物古怪，与现今迥异，但重宁一腔惶惶，看不懂也想不明白。只瞧冻结的冰层极厚，想来已是冻死在这里很久了。

她惊骇不已，急匆匆跑出冰洞，跃身入水，想游上去。才至中途，便又被脚上的碎骨藤给拖回冰洞。

这一拖，冰面极滑，直接滚滑入冰洞更深处。她惶然四顾，四下涌动着冰冷的薄雾，翻卷堆积，笼罩满目，薄雾里头却有人影幢幢。

隐隐见得那些身影姿仪婀娜，衣发飘渺，俱围在周侧。

“你们是谁？这是哪儿？”她惊声问。

“你们是谁？这是哪儿？”回应她的只有自己余音，惶恐又嘶嗄。

候了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