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宁晃着头颈，把不该有的念头晃走，可它们缠住她了，怎么晃也晃不走，还变本加厉，麻麻的感觉渐渐缠到眼睛上去。

眼前的一切蒙上一层雾，整个人热烘烘的，脑袋重重的，她支撑不住，托着腮问他：

“起雾了吗……怎么起雾了？”

顾靖奇道：“什么起雾？”

越来越看不清，她用力瞧清楚，不自觉眯觑起眼来。

四下的景物都糊了，连近在咫尺的顾靖，也被裹挟在一层薄雾之中，可雾里的他轮廓一样赏心悦目。

锦绣皮囊紧贴清嘉骨像，正面瞧着纵逸，侧脸看时峻拔。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没一分不齐全，毫厘丝忽勾住她的眼，用尽力气也移不开去，可恨！

这人真可恨，长得可恨，说话可恨，无处不可恨。

“可恨！可恨！”

顾靖见她忽然间不知所云，讶异问：“可恨？”

“你——”她错着牙谴责，“顾——靖——你可恨！”

她磨牙撅嘴的神容，和往常太不一样，稚童般的凶悍毫无威慑意，他越看越入心坎。

这就是令他几乎天天睡不着觉，睡着了也要梦几回的女人。对人横眉冷眼，说话恶声恶气，看上去简直冰做的眸子浑身的乖戾。

其实呢，身体是软的，气息是甜的，心里也喜欢一切甜腻腻的东西，满满的表里不一。想要的说不要，心悦的反而去拒绝，明明比谁都心软，却老要强调自己血溅五步杀人如麻。

看到她偷偷摸进厨房偷蜜饯，让他想起九年前，她半夜跑上倒碧峰，摸入寒梅舍里头，给他送甜饼。

小心翼翼拈起一块，放到他嘴边，跟他说，尝尝，这个味道我很喜欢，你也会喜欢的。然后便望着他笑，满眼期待与希冀。

不过这样罢了，不过这样的小恩小惠罢了，可他偏偏给这样的“小恩小惠”打动。

她说他要带她走，他便相信了，明明知道她要从他这儿有所骗取，可那拙劣的掩饰手段里，包着一颗真心。她靠近他时，是真心想令他快乐的。

心善的姑娘，看到别人不快乐，情不自禁就想让对方快乐一些，看到别人伶俜无措，她就去将他陪伴，给他心安。哪怕自己比谁都孤独，比谁都无措，哪怕她压根儿也不快乐。

她让他身边的事物，他的黑夜，开始充满喧哗与光亮，是她为他关闭了原本将要打开的地狱之门。如今他才知，当时的她也承受着至亲乍失的悲楚。

此刻的她，不记得当年的他了，还在这儿喃喃，说着他可恨。

明明还是她先蓄意靠近他的呀，却倒打一耙，来说他可恨。

可恨便可恨，这样饱含情绪的控诉，有种撒赖的况味，于她而言也是稀罕，他权当可爱听，谁让他就喜欢这个言不由衷，口是心非的姑娘？

就是她有一百个缺点，她在他心里一样是十全十美的。

他趋身靠近，笑容谑而不浮，故意问她：“我哪儿可恨？”

越发贴近的脸，笑得牲畜无害，就是这样的笑，就是这个人！

这个人简直坏到骨子里去——骗得她措手不及，骗得她无余地！重宁满脑子天旋地转，伸手挡住他的脸，将他胡乱推，语气激愤：

“你……你走开，走开……我讨厌你，讨厌你的笑，讨厌你缠着我，还欺瞒我，特别特别……特别讨厌你……”

顾靖的笑容渐渐僵硬起来。

“我打不了你，赢不了你……”她吸溜吸溜鼻子，语无伦次，“我被你困住了，我不要被困住……”

被困住，不由自主，跌入他对她的感情里。她中了他的情蛊，无药可解，进了他的迷阵，脱身无路。

他一意孤行不畏南墙地在她心里蛮横地划了一笔，这一笔浓墨重彩，直接覆满她一颗心，一点罅隙不给她留。她没遇过这样的境地，她不知该怎么应对：

“该怎么做……我能怎么做……为什么会这样……”

他凿开她的重重壁垒，令她节节败退。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自己对他的沉溺、沦陷，毫无抵御之力的，不